不管民生角度还是战争意义,长安都是关中三辅的中心,亦是汉魏争锋的瞩目所在。
司马懿不可能置之不理。
在看罢京兆郡传来的急报后,他没有暴怒、懊恼抑或惆怅等情绪。
而是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杂念皆摒去,冷静且专注的思虑着应对之策。
小不忍则乱大谋。
作为一场几乎可定夺汉魏未来十年局势的战役,出现一些小失策或纰漏乃在所难免之事,只要有亡羊补牢的机会, 便不会左右了战局。但若统帅无法保持冷静的心态,怒而兴兵、愠而致战,那离败亡便不远了。
对!
在司马懿眼中,此番汉军出子午谷不过是癣疥之疾。
莫说汉军不过掳掠了些许乡邑聚落的黎庶、破坏了少许屯田与道路,哪怕彼将夏侯玄给擒杀了, 只要长安城不被攻破,对魏军而言就仍旧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盖因以如今汉军的实力, 即使攻入关中占据了数座城池,亦抵御不了魏国的反扑。
自然,他亦不会对此事等闲视之。
先前曹真在世时,便有过贼子张慕聚众而反,迫使大军铩羽而归之事了。
如今汉军骤然出现在大汉旧都的长安城下,孰人又胆敢断言,不会有思乱者趁机鼓动黎庶生事呢?
司马懿并不想也经历一次民变。
故而,分兵赶赴长安戍守、安黎庶之心亦势在必行。
至于他现今正与蜀相诸葛亮对峙,分兵是否会自消优势嘛,这点到不需要忧虑。
他只需分出五六千将士赶赴便足矣!
京兆郡乃关中腹心,逆蜀走子午谷来袭乃是孤军深入,不可持久也。
今突袭得手,不过是事发突然,荆州与关中的兵马没有防备罢了。若彼得利后仍旧贪恋不退,必然会被荆州与关中的兵马困死在秦岭北麓!
无需多想便知,雒阳庙堂必然会令征南将军王昶选拔荆豫二州数千精锐, 从南阳武关入京兆而来——京兆被袭、逆蜀兵临长安,最不安的乃是天子曹叡。
且军报声称不少黎庶被掳掠, 由此推断出蜀军必会汲汲罢兵归去。
不然, 昔日蜀主刘备因为携民渡江而导致行程太慢、被魏武曹操以虎豹骑追上的后果,便是前车之鉴。
再者,粮秣补给亦容不得蜀军久留。
奇袭者,在于行军隐蔽且迅捷,绝无可能携带充裕的粮秣。
而现今关中军屯之麦尚未熟,且逆蜀素来自诩仁义,不曾有过破乡邑夺黎庶之粮补给军用等事,粮秣无几之下如何能久留呢?
算算时日,或许他遣兵赶至长安时,蜀军早就退归汉中了。
真正令司马懿犹豫的,乃是让谁领兵赶赴。
并非是无人可用。
而是他打算借着此事,将长安守备夏侯玄变成有名无实。
此竖子不堪大用!
竟临阵而丧胆、见敌便望风而逃!
也不思量一番,正值汉魏争锋之际,他的怯战会给带来什么影响!
试问,出身谯沛元勋之家、夏侯伯仁之后都畏蜀如虎,其他关中将士安能死力鏖战?
关中士庶安能以为魏军此战可胜?
此时,司马懿不想再顾念两家先前的姻亲之情。
反正他长子司马师已然再续弦了、夏侯玄之舅曹真已亡故数年了,且天子曹叡亦不会因此申责他夺权。
大局为重嘛。
不过,能令夏侯玄不敢违抗交出兵权的人选,倒是需要细细斟酌一番。
曾鄙夷夏侯尚为人的军师杜袭,原本是最佳人选。然而,在今岁初时,他便因疾病频发而被征调归雒阳修养了。
护军薛悌资历亦可。
但他出身寒门,且为人处事颇为世故,先前常被魏武曹操遣去协和各部将率的矛盾,夺权之事恐他不愿为之。
思来想去,司马懿最终决定让毌丘俭领兵前去。
一来,毌丘俭的官职乃雍州刺史,前去接管长安的兵权亦不算逾制。
另一则是他乃将门之后、天子曹叡的潜邸旧臣,夏侯玄纵使心有不甘亦不敢放肆。
但他离去后,守备高平城的主将又得重新任命了。
虽说,以高平“第一城”的美誉,无需担忧会被逆蜀所袭。
但蜀相诸葛亮连出子午谷奔袭的调度都用上了,怎么可能没有在萧关预留兵马,待他督主力赶来陈仓后,频频出来扰河西各部的粮道?
主事高平城之人,非有统筹全局之能不可胜任。
亦是说,他唯有护军薛悌一人可选了。
唉......
思定落笔,书罢用印令值守甲士传去后,司马懿悄然的叹息了声,让疲倦之色迅速爬满了脸庞。
他有些后悔让郭淮部进发河西了。
尚有胡遵与邓艾部南下鹯阴城塞,故意让贺兰山以南守备空虚的诱敌之策。
因为如今看来,他乃是多此一举。
秦朗、郭淮与夏侯儒等部以及后来增援而往的乌桓突骑,合计四万有余,极大的削弱了关中主力的兵力优势。
而成果,不过是逼迫了逆蜀河西兵马尽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