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鸡鸣时分,林琳按照往日惯例,挑起二个小木桶便往山下担水,准备先到师父那处给他添水。这时天仍未亮,但林琳对山路已极为熟悉,加上内功轻功颇有根柢,轻轻松松便到了河畔,不料岸旁一颗树荫底下,竟多出一个不寻常的黑影。
林琳凑近一看,却见黑影上居然点起了二池晶亮的闪光,一人声音笑道:“林姑娘好早啊!”林琳道:“你是……”这才想起自己并不曾听过他的姓名。
秦砷见她目光闪动,已知其意,心道:“像这样看不清她的脸,这双眼睛倒是蛮漂亮的。”站起身来,作了一揖,道:“晚辈秦砷,见过林姑娘。”林琳退了一步,道:“甚么晚辈?对我师父这样自称,对我也这样,岂不乱了辈分。”
秦砷道:“尊师年长,乃全武林长辈,于我已是祖师级人物,姑娘为其弟子,自然大我一辈。”林琳道:“对我不必多礼。”秦砷笑道:“若我不是晚辈,又何必帮姑娘提水?”说着伸出手来,放在林琳身前。
林琳明他之意,冷冷道:“不必麻烦了,你今日最好别打扰我师父,还是快下山去罢。”秦砷道:“古时留侯与黄石老人有圯上之约,那是教我们后人守时的道理。我昨日不下山,却在这里歇息,为的就是尽早见你师父,不妨你告诉我罢,我该甚么时候见尊师?”
林琳道:“贪多务得。”秦砷道:“姑娘这话可不对了,学海无涯,人若不追求上进,活在这世上不如死了算了,尊师武功高强,难得遇上此缘,我若不积极请教,那岂不是与猿猴无异?”说着迳出手拿林琳肩上木桶。
林琳微微一怔,随即全身戒备,然而在秦砷眼中她只是毫不招架,正喜将要得手,忽觉腕上一阵温暖,却是林琳的左手不知在甚么时候,已而轻轻拿住他右腕,作势往后一折。
秦砷瞧她只是年轻女孩,毫不在意,笑笑不想挣脱,不料林琳左手纹丝不动,掌心却潜运功力,秦砷只觉右腕一痛,“喀啦”一声,腕骨竟已断裂。
秦砷大惊,苦着脸道:“我好心帮忙,你出手也未免太重了罢?”林琳听见自己折断他手腕,心中也是惊惧,忙道:“抱歉,我平常只和师父练招,这对他来说还不怎么样,我对外人也是防备心甚重……”说着脸上一红,赶紧松开了手。
秦砷左手摸着自己右手,笑道:“好了罢,这下你要我帮忙也不可得了,除非你要我用左手,那也只好悉听尊便。”林琳道:“我……我屋里有治伤灵药,你在此坐着别动,我去拿来给你罢。”
秦砷嘴角微微一扬,伸左手去抢她水桶,林琳下意识地要抓,却又及时收住了手,道:“你干嘛?我给你赔不是嘛!”秦砷却已将水桶担在左肩上,笑道:“我瞧你,还会不会对我出手啊!”林琳微感愠怒,秦砷又道:“帮女孩子拿东西,那才是我的风度。走罢,我两条腿也没废,就一起上去罢。”林琳心道:“可是我还没装水。”这话却又怎么说得出口?而秦砷见事何等细密,自然知道自己背着空木桶,却也不提,率先领路而行。
二人一路话未交只字词组,林琳固是不敢,秦砷却怕被上道真人发觉自己正勾引着他小徒儿。
秦砷到了林琳所居小屋之畔,左手举桶要倒,这才伸舌头笑道:“哎呀!我真糊涂,居然没装水,还充什么好汉呢。”他熟练的演技并没给林琳看穿,林琳叹道:“不必了,进来罢,我帮你敷药。”秦砷道:“姑娘闺房,怎能轻进?姑娘拿出来,我自己敷也行。”林琳“嗯”了一声,自转向内,从里头拿出一个小木盒,道:“这是师父以前在江湖上行走时,一名侠客受他所救,送给他的,师父说用不到,便转给了我。”
秦砷道:“这药是甚么名堂?”林琳道:“记得叫做“续筋桂花膏”罢,我用过二次,蛮有效验。”秦砷笑道:“桂花膏?我还绿豆糕呢。”林琳微微一笑,取出盒中的短木棒,便替秦砷搽在右腕之上。
秦砷道:“记得有次,我帮一条小黄狗这么擦药,牠对我汪汪叫,很感激呢。”林琳轻轻一笑,道:“小黄狗?”秦砷道:“是啊。路边捡到的,被人踢了一脚,怪可怜的。”林琳顿了顿,道:“你人真好。”秦砷笑道:“哪及姑娘心肠好。”心道:“毕竟我根本没做过这等事。”
林琳道:“你别给我贫嘴滑舌,我向师父告你一状,你就别想跟他学武功了。”秦砷心中笑笑,自思:“说不定到时候他弟子会来教我也说不定。上道真人身旁最亲近之人竟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妞,我这下可捡到宝了!”
林琳搽完药,又到屋内剪了一段白布,替秦砷缠上了,道:“走罢,我早上挑的水是要送到师父那里去的,你如果要逞强的话,可以帮我拿过去。”秦砷笑道:“自然是要的。可惜天已经亮了,我似乎少了一点诚意。”林琳道:“我一会跟师父说就是,你别在旁边多话。”秦砷笑道:“谨遵前辈吩咐。”林琳微微一笑,又即敛起笑容,自领前走了下去。
秦砷正将水倒入上道真人茅屋外的井中时,上道真人便自己走了出来,一面戴着斗笠,一面道:“二个人竟一起来了啊?”林琳本来正望着秦砷倒水,听见师父声音,连忙转身施礼,道:“师父早。弟子方才下去打水时遇到了……秦大哥,我失手弄伤了他,替他敷药了,打完水便一起来找师父。”秦砷心道:“琳妹妹也未免太巨细靡遗,便说遇到我就行,敷药的细节又何必说?”然而下一个瞬间他便明白了,上道真人道:“怪不得闻到一阵桂花香。”林琳道:“正是续筋桂花膏。”
上道真人转头望着秦砷,道:“如此你还是要跟我学武?”秦砷将空桶放下,作揖道:“晚辈得见真人,何如幸之,只盼师父再多赐教。”
上道真人道:“好,我便教你最后一招,这招平时不可轻用,你只能谨记于心,性命交关时才可使用。”秦砷大喜,暗想:“显然这招格外厉害!”道:“多谢师父!”
上道真人道:“这一招与你昨天学的冲和八式威力相距不远,不可高估其能,自作主张胡乱使用。”秦砷躬身道:“谨遵师父吩咐。”
三人进屋,上道真人道:“你现在试演一次冲和八式。”秦砷昨日到了河边以后,又多练了一阵这路武功,这时打起来只是更加流畅快速,林琳见师父毫不干涉,眉头不禁微微蹙起,心想:“师父向不轻授武功,先前那人是碰巧救了我,师父观察许久才决定教他五招;这次却不见师父如何测试,就这么随便把九招教了下去,师父不会是在玩弄他罢?”
秦砷打完八招,正要收招行礼,上道真人却道:“且慢。不要动。”秦砷定住身形,奇道:“怎么?”上道真人道:“这是最后一招的起手式,记清楚了。”秦砷道:“师父,最后一招叫甚么名字?”上道真人道:“没有名字。”秦砷大奇,上道真人道:“可以,收起短棍,直接摆到这个姿势。”秦砷依着做了,上道真人又教他摆了十余次,才道:“好,你现在可以学这一招了。”秦砷呈过短棍,上道真人将棍举到眉心之间,接着缓缓朝左画圆画至腰际,左手接住棍端,向右前画过一条弧线,使棍尾对准心口,向前一送,便定在彼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