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恒奇道:“大哥,你不是中过状元么,怎地住在这小巷弄?”
龙后铭笑道:“你哥哥仰慕颜渊居陋巷不改其乐,便把你嫂子拖进这小地方啦。”说话之时,只见一男一女二名小童从巷口奔出。
龙后铭离家已二年有余,见此二童女长男幼,昔时回忆突然回上心头,心情一阵激动,喃喃道:“若云,若风,是你们么?”却是不敢大叫,免得惊着孩子。
龙后铭离家之时,女儿不过五岁,儿子尚才二岁,孩子成长变化又是最为快速,此际却是不敢确定这二童是否自己亲子。然瞧了一会,更是从二童眉目之间瞧出当年孩子面貌,缓缓下得马来,便要上前相认。
二童见一陌生男子凑近,吓得拔腿就跑。
龙后铭见他们吓得厉害,心下怅惘,不敢再追,杨少恒拍马过来,说道:“大哥,当年孩子那般小,记忆只怕还很模糊,咱们快去看看他们母亲是否大嫂便知。”
龙后铭定一定神,道:“是了,这便走罢。”举步便奔。
杨少恒叫道:“大哥,你的马啊!”龙后铭却似没有听见,早一溜烟去了。杨少恒暗觉好笑,又觉温馨,拉过龙后铭坐骑缰绳追了下去。
只见龙后铭怔在一间茅屋前方,却不进去。
杨少恒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哥,快叫娘子啊!”龙后铭神情激荡,全没听见他话,默不作声。
杨少恒见状,知道这屋必是龙后铭住所,耸了耸肩,心道:“大哥总是这么容易便失了魂魄。”心生一计,轻声朝屋内叫道:“龙后铭龙相公在么?”叫了二声,只见一少妇奔了出来。
杨少恒见她乃天人之姿,心头不觉一震。
这少妇身着鹅黄衣衫,头上插了一个水晶簪子,双眼灵动清澄,透出智慧活泼的气息,双颊如艳桃一般闪着红霞,肌肤却又白皙,全身上下打扮得干净雅洁,果非寻常茅屋会出现的人物。
杨少恒呆了半晌,不觉说道:“嫂子竟是如此美貌!”
那少妇见他呆看良久,已然不悦,又听他第一句话轻薄如此,一巴掌打了过去,嗔道:“谁是你嫂子了?”
欲再转头去瞧与他同行之人是谁,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唤道:“娘子!”
那少妇身子微微一震,缓缓转过头去,剎那间认出了龙后铭,伸出玉般洁白的手臂绕住了他后颈,另一手搂住他腰,柔声道:“铭哥,你想得我好苦,你可终于回来了!”二人依偎拥抱一起,良久不分。
杨少恒抚着脸颊,笑道:“唉呦,夫妻要上床,媒人丢过墙!”
那少妇嫣然一笑,向他道:“尊驾是谁?适才打了你,真是抱歉啦!”
杨少恒笑道:“我叫你嫂子,不就跟你说了他是我大哥么?”
杨少恒边笑边逃,说道:“大哥,这家伙这般脏,我可不干。”
龙后铭适才恍神,全然未见妻子打了义弟一掌,这时听他二人自行叙话,忙介绍道:“娘子,他叫杨少恒,已与我结义二年,是我义弟。贤弟,这是拙荆柳氏。”二人相互施了一礼。
这少妇便是龙后铭之妻,乃唐朝诗人柳宗元后裔,闺名如雪,是其父期许她能如“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谢道韫般成为一代才女所起之名。
柳如雪也果真如父所望,自小读遍诸子百家,诗辞歌赋无一不精,龙后铭娶得贤妻之后,时常赞她才学,与她玩笑道:“娘子,不如你也去考个状元回来罢。”
柳如雪常笑笑答道:“我还真的想呢!为甚么女生就不能做官?”
三人叙过几句,柳如雪道:“铭哥,你可知道我们家下雨了?”
龙后铭惊道:“屋顶破了么?真是苦了你跟孩子。”
柳如雪笑道:“上面没破,下面倒是破了。”
眼角瞥见杨少恒站在一旁听她夫妇说话,不觉晕红双颊,不愿再说下去。
龙后铭哪有这么多女儿家的顾虑,闻言大喜道:“快带我去见见!”柳如雪满脸娇羞,回入内室。
杨少恒道:“大哥,何事如此欢喜?”
龙后铭笑道:“等着见你侄子罢。”
杨少恒这才想起在定州城时,龙后铭曾与他提过其妻在他出塞之前已有身孕,再稍加琢磨二人对话,已知其理,微微一笑,问龙后铭道:“嫂子说下雨,可见这孩子唤作若雨咯?”
龙后铭笑道:“贤弟还是这般聪颖。拙荆怀孕之时已想好孩子之名,是以我一听便知。”说话之间,柳如雪已将孩子抱了出来。
龙后铭一见,那一日初至定州城恍恍惚惚的梦境登时清晰,问妻子道:“是个女孩儿罢?哪一日出生的?”
柳如雪笑道:“你虽在塞外,我却无一日不盼着你的消息。那天我才方听闻你以巧计大败辽兵,转至定州城驻守,腹部一阵剧痛,这女娃儿就急急忙忙出来见世啦!”
龙后铭见妻子笑得温馨,心下颇为感动,说道:“这孩子不寻常,你可知道,我便在那一日见你抱着一名女婴,出现在我梦境之中。”
柳如雪微觉惊奇,道:“这孩子必是在老天护祐下出生的。”
杨少恒登时明白,那一日龙后铭突然梦见妻子,竟是因其女出生所起感应,也觉不可思议,正待插口说话,却听那女娃龙若雨叫道:“爹爹回来了!”
龙后铭听她呼叫,蹲下来抚着她头,脸上爱怜横溢,柳如雪也是欢喜。
杨少恒奇道:“嫂子,这孩子怎么认得大哥?”他想另外二童一见龙后铭靠近便急忙奔逃,显是不识得父亲,若非柳如雪有意指导,绝无只幺女认得父亲之理。
龙后铭夫妇闻言大惊,柳如雪道:“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