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回头停下来,垂头说:“她只交给我们去办……弟子来这儿时,沿途没有看见她。”
术王挥挥手让他离去,心里却在沉思:平日这种事情,霍瑶花总会亲手杀上一、两个,以免被众多男弟子看扁她心慈手软……
黑莲术王隐隐察觉,自从昨天起霍瑶花就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有什么改变。
不过黑莲术王对霍瑶花的信任,仍是未动摇半分。
他不相信世上有些什么,能够比他的邪恶、威严与奇药,更能控制人心。
弯曲的刀刃在木柱上刻过。可是那握刀的手掌正在颤震,柱上的横纹变得歪歪斜斜。
霍瑶花将这柄来自南蛮异国的狩猎小刀收回来,垂头怔怔地看着。刀尖随着手掌仍在不由自主地在发抖。
这是停服“昭灵丹”一天一夜后,药瘾发作的后果。
霍瑶花现出黑色的眼圈来,失去了平日媚惑中带着危险的神采。她感到很辛苦。前夜与川岛玲兰的激烈刀战,霍瑶花身受的创伤其实比对方轻不了多少,只是有黑莲教的药物消减了痛楚;药力退去之后,手腿中刀处都传来像要裂开的感觉,经过调息治理,现在才恢复了力气。
霍瑶花摸摸被川岛玲兰用刀柄击打过的额头,轻轻一碰就有一股深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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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楚直抵脑袋中央。她咒骂着摇摇头,挥去那晕眩感。
“那臭女人……早晚把她斩了……”
她知道要减除痛楚和停止颤抖很简单,只要从口袋里掏出那包“昭灵丹”服了就行。可是她强忍着。想起那夜被川岛玲兰打中后,脑海所生的一切恐怖幻觉,霍瑶花就感到口干舌燥,仍然有一股欲呕的反应。以前她从来没有这样厌恶的感觉术王猊下所赐的灵药,她总是当作糖果一样享受。
奇怪的是,没吃“昭灵丹”一天,霍瑶花感到头脑有一种久违了的清醒,好像突然思考到许多事情。
她扶着“清莲寺”外头的那根木柱坐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把玩那小刀的木柄,眼睛远眺前方。
这儿正对着禅寺南侧的空地,那头生着几堆火,火光下有许多人影,里面传来低低的哭泣声,正是昨晚掳上山来的泗塘村四百多个人质。
她看见一个术王弟子从人堆里走出来,一手拿着明晃晃的砍刀,另一手提着一件物事。他走到空地前的小溪边,将那物事随手抛到一旁,蹲下来用溪水清洗刀刃。好一会儿后他站起来,以身上的黑莲教五色袍擦拭刀身,将刀收回腰间皮鞘,轻松地哼着《物灭还真歌》,又再走回人质丛中:
“尽我百欲,物灭灵归……事神以诚,宣教大威……”
又一个泗塘村民被砍头了。
跟随黑莲术王后的这些年头,霍瑶花一直对这等屠杀之事毫无感觉。但这刻她竟生起了许多想法。
她再次垂头看看昨天得到的这柄小刀。那个肩膊上有刺花的男人,既令她忆起师兄翁承天,也教她回想过去的自己。
用肉体去换取武功;弑师出走;诛杀楚狼刀派的同门……这些事情霍瑶花从来没有感到半丝愧疚或后悔。
这全都是那干臭男人逼出来的!
她一直告诉自己:我才是受逼害的那个。即使后来沦为寇盗,杀人越货,她也深信自己只是无可奈何:我这么一个孤身的女子,就只有杀人这一项本事,不干这个,怎么活下来?
可是这一刻她蓦然回头,方才惊觉:
我是什么时候,从一个被害的人,变成害人的那个?
霍瑶花背项渗出冷汗来。
她一直都是一匹在荒野求生的雌狼,并以此而自豪;可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变成了一条他人豢养用来咬人的狗。
她抓紧刀柄。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柄小刀的主人……他是怎么看我的?……
霍瑶花从来不介意被人憎恨这一直是推动她生存下去的能量。她敢于与天下人为敌。
可是被人厌恶和鄙夷,却是另一回事……
她感到思绪一片混乱,只希望脱离这一切,什么都不去想。颤震的手指开始缓缓伸向五色衣衫的口袋去……
再想又有什么用……哈哈,霍瑶花啊霍瑶花,你以为到了今天,自己还能够回头吗?
吃一颗吧……忘记这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