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南面“因果桥”对面突然铜锣声大作。
被这突来的鸣音唤醒,霍瑶花的手停住了。
“来了!来了!”小溪对岸的大空地正是术王众守军主力的集结处,只听见那边传来这样的呼唤:“快布阵!”
然后有术王众的头目在人丛间吹起尖锐的木哨,并且念诵发音奇特的咒文。这是要催激术王弟子的战意。
霍瑶花听了这些音号,自然又激发起不服输的本性。本来要去拿“昭灵丹”的那只手,改为抓住放在身旁的大锯刀,以刀鞘支地站了起来,另一手则把狩猎小刀插在腰带里。
她决意,不管多么辛苦,还是要保持这颗清醒的心,去再次见一见那男人。
即使是死,霍瑶花也要知道,自己对邢猎到底有什么真正的感觉。
月明当空。午夜子时。
王守仁锐利如剑的眼睛,眺视前方十数丈外那座木搭的山门。
高达丈许的门坊,矗立在狭隘的山路口上,左右挂着两条写满黑莲教咒文的红色幡旗,在黑夜里徐徐飘荡,感觉好不阴森。
那山门前后只有几个火把,看不清门里的状况,隐约看见有人影移动。
那幽暗的门关,仿佛张开利齿的兽口,等待吞噬血肉的一刻。
虽然看不真切,但王守仁知道那山门后,敌人的百人主力大军,必定正严阵以待。
术王弟子拥有可怕的毒箭暗器,因此王守仁将义军停驻在山门前这个距离。这条青原山北麓的山路形势狭隘,右侧倚着一面难以攀爬的高耸峭壁,左边则是早前邢猎跌下的悬崖。六百余人的义军大队只能作长蛇阵式,后头的民壮一路排列在登山的阶级上。
这个“清莲禅寺”的山门关口,险要处正在于此:山门扼守在狭窄路口上,宽度最多只能够容许五、六人并肩同时进攻;但一过了山门,就突然变成开阔的空地,可作大型布阵。敌方只要在山门内采半月阵形,我方闯关的前锋一进去马上三面受敌,形同自行冲入陷阱。
“他们……为什么火把这么少?……”王守仁身边的年轻门生黄璇问时,紧张得满额汗珠。这样的阵仗他可是首次经历。
“黑莲术王也不是省油的灯。”王守仁说:“他就是不让我方看清门内布阵的人数和情况。反正他们守的就只是门口这一个‘点’,一有人进去,他们死命向着同一方位夹击就行了,根本不用看得太清楚。黑暗一点反而对他们有利。”
王守仁也吩咐义军,用带来的木盾把己方火把遮着,以免还未进攻,就让敌人看清虚实。
王守仁带来的六个门生里,已届中年的朱衡是最稳重的一个,但看了眼前的情况也不禁说:“先生,要破这关口,恐怕……”
王守仁心里一直也在盘算着,是否还有其他更有把握的策略。可是没有。
即使是最厉害的智将,作战的计算也只能到某个程度,最后始终还是靠实战硬拼。
日间在县城,王守仁跟“破门六剑”拟定战略之时,就已经问过他们好几次:
“这样打,你们有信心吗?”
这次战斗跟一般行军打仗不一样,要调动的不是普通的兵将。我方最决定性的战力,就是这几个拥有超凡武艺的侠者。如何把他们发挥至尽,乃是胜负的关键;同样王守仁也要确知他们力量的界限。
经验最老的飞虹先生,也是最清楚六人各自能耐的一个。他当时抚着须想了一轮,又看了邢猎一眼,然后用力点点头。
“世上没有十足把握的仗。”练飞虹拍拍那幅草图:“不过,我们大概做得到。”
王守仁看着六人坚定果敢的眼神,亦没有不信任他们的理由……
“还不进攻吗?……”黄璇这时焦急地说。他手掌搭在山路旁一棵树上,正好摸到术王众钉在树干的一具下咒木偶,吓得马上缩手。“再等下去,又有人质要死了……”
王守仁当然很清楚,每拖延一刻也要死人。但他不能不等。
他回过头,瞧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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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边的峭壁底下,一块凸起如人高的岩石。
在那岩石顶上,一人一马的黑影矗立。那黑马久经训练,站在高处也未受惊,沉静地呼吸着。
邢猎的右手提着又狭又长的刀,垂在马鞍侧,反射着淡淡的月光。他的身姿同样镇定,包裹着黑头巾的脸仰起来,凝定地眺视前面远处的上方。
六百余义军静静布在夏夜的山路上,于黑暗中不断淌汗。
过了不知多久,邢猎的眼目突然收紧,似乎看见了什么。
他将手上的倭刀向天举起,视线同时降下来瞧着王守仁。
王守仁也朝他点头。
一切就绪。拜托了。
大家都要活着回家去。
王守仁一挥手,身在前锋山贼队伍里的独眼头目梁福通马上会意。他举起手中的斧头,指挥八十个兄弟向前缓缓推进。
众山贼身上穿着竹片编成的护甲,又用厚布包裹手腿,以减低被术王众毒箭所伤的机会。领在最前的四十人,各托着一面相当半个人身高的木盾,都是九江县民用城里的门板临时改造的。
对面的山门里,仍然看不见任何大动静,正在请君入瓮。
山贼们推进到山门前约五丈处,又再停了下来。
这时一人拿着火把,排众而出。
在山门内布阵的百个术王众,一如王守仁所料,呈半月形三面包拢着门前的空间,整个阵势厚度达六、七人,如铁盖般密封着这关口。他们全都吃了黑莲教的药物,又受到咒音刺激,一个个体内涨溢着浓烈的杀人欲望,在月夜底下静静期待。
快来吧。每一个进来的人,我们都会把他刺成蜂窝。
可是看见门外那独自走来的人时,排在前头那些术王弟子呆住了。
对方是个穿着黑莲教五色宽袍的男人。
“是假货!这一招他们早用过了!”有人在阵里高呼。
可是当他们继续细看那个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拄着行杖的身影时,都一起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