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道:“皇上大可放心,臣既然这么做。自然是找到了生财的来路。否则臣岂敢这么干?一家大小去喝西北风么?皇上当有所耳闻,臣开了家医馆,研制了几种新药,销售很好,收入颇丰。臣既然有了其他的来路,自然无需从那些佃户身上去榨油水。另外,臣这么做也是以自己微薄之力,给朝廷贡献一些钱粮财政。虽然不多,每年只有万余两银子。但是也算是臣从实际行动给皇上减轻负担。”
朱厚照怔怔的看着张延龄片刻,忽然拱手道:“舅舅高风亮节,对朝廷一片忠心,朕甚为惊讶,感动不已。当今朝野官员勋戚无不逐利的情形下,舅舅能做出这种举动,当真是一股清流了。请受朕一拜。”
张延龄忙道:“皇上切莫如此,折煞臣了。今日若非皇上谈及朝廷财税之事,这件事臣是绝对不会说的。臣无意以此邀功,更没有想得到皇上的赞许。”
朱厚照点头道:“朕明白。但舅舅能够这么做,朕还是甚为感动的。倘若人人都能像舅舅这般为朝廷着想,那朕还愁什么?若是王公勋戚各级官员都能将土地还给百姓耕种,那么朝廷钱粮必会充盈。可惜啊,怕是没人肯和舅舅一样这么做。”
张延龄微笑道:“皇上,这也不能归咎于他们。说到底,还是这么多年来朝廷没有约束此事,反而纵容兼并之风盛行。纵容了一些人大肆屯兵土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解决此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他们像臣一样这么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对勋臣王公们也不能苛责太甚,要求太高。”
“是啊,之前朕下旨征收庄园田亩税,他们已经不高兴了,但还是交了银子,已经很不错了。朕确实不能逼他们这么做。”朱厚照道。
张延龄轻声道:“那庄园田亩税皇上还不如不征的好。皇上以为这笔银子是从他们口袋里掏出来的么?还不是佃农们倒霉。”
“此话怎讲?”朱厚照道。
张延龄道:“很简单,这笔银子的支出会全部摊派到百姓头上。庄园主们是不会掏一两银子的。无非加重租金,让百姓们出银子罢了。这么做的后果便是让本已经不堪重负贫困交加的百姓们雪上加霜。许多人连佃农都没法做了,因为根本填补饱肚子。一年到头反而饿肚子欠债,被迫卖儿鬻女。所以他们索性当流民,甚至当山匪了。还有人索性进深山老林当野人,自开荒自耕自食,不交税不交粮。这便是臣说的饮鸩止渴。看似财税短时间里增加了,但其实是在敲骨吸髓的对待百姓,带来的后果更严重。”
朱厚照半晌无语,脸上露出惶然之色。
“刘瑾这狗东西怎么不跟朕说这些?这些事他难道不知么?他怎么不说?要是这样的话,百姓岂不是要恨死朕了。朕这改革田亩的政策岂非是一无是处?”朱厚照喃喃道。
张延龄道:“皇上,这些事皇上还是派人去亲自了解的好。刘瑾也许出发点是好的,想为朝廷增加税收,但是无论是政策的设计还是下边的执行都是需要盯着的。比如说,这庄园田亩交税的事情,或许便该规定,这笔银子必须从土地拥有者手中取得,不准增加佃农的负担。逼着土地的主人掏腰包,这才会避免他们盘剥佃农。”
朱厚照一拍大腿道:“可不是么?就该如此。”
张延龄笑道:“臣只是这么一说。可是若是逼着他们掏腰包交一大笔银子的话,他们又岂会那么痛快的答应皇上?”
朱厚照苦笑道:“那倒也是。朕当初还觉得他们通情达理,原来早已想好了对策。若是没空子可钻,他们必会反对了。到时候还是推行不下去。”
张延龄微微点头。
朱厚照沉默半晌道:“舅舅,照这么说,这件事岂非是成了死局了?朕收他们的税是盘剥百姓,朕又不能收了他们的土地,然则百姓便没有土地耕种,朝廷还是增加不了钱税?就算已然下旨禁止兼并土地,朝廷的税收还是不能改观。这么下去,朝廷年年亏空,如何撑得下去?朕该怎么办?”
张延龄道:“皇上,臣觉得当放开眼光,不要拘泥于在土地上做文章。臣不是说要放任兼并土地,放任百姓流离。臣的意思是,要从别处开源。就像臣做的那样,臣开了一家医馆,卖了一些新药,便赚到了足以让臣放弃土地也不太心疼的银子。臣在医馆上赚的银子比庄园里收的地租多了好几倍,所以臣自然对庄园没有那么在意了。也许臣的经历可以作为朝廷改善税收财政的一种借鉴。家虽非国,但道理应该是差不多的。倘若能另辟蹊径,在别处弥补财政收入,找到新的财税源头。这边再保证土地不再兼并流失,或许还能逼迫一些人退出一些土地来交给百姓耕种。这样双管齐下,四处来财,也许便能扭转亏空也未可知。”
“另辟蹊径,四方来财?”朱厚照皱眉自语道。
他挥着手在屋子里走动,口中思索道:“就像你开了医馆那么做一样?朝廷可以从别处增加财税?或许便不用只把眼睛只盯着泥巴里的银子了。舅舅,你说的有道理啊,很有道理啊。”
朱厚照转头看着张延龄,眼睛里冒出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