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便只能看着当初意气飞扬的自家老爹,逐渐消磨在酒水之中,年复一年。
当初他本已经开始修习入世之剑,可自此便改换门庭,重新去修习了出世之剑。
日日与自己问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后来他在书上看到了一个词语,重蹈覆辙。
好一个重蹈覆辙,果然还是读书人有意思。
“陈老儿,你这修习出世之剑的人也会怀念旧事?”
拎着酒壶的沈姓老人站在他身后。
剑阁之中,从来都是以家为姓。剑阁之中的人,多半是历代相传的一家人,是当年赶赴瀚海的大姓后代。
除此之外,则大半是山上人偶尔下山之时从山下抱养来的孩子。乱世嘛,旁的不多,只有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最多。
这些孩子之中资质好些,可以练剑的就收入门下,成为剑阁当中的弟子。修为差些的,便送入到山上,做些力所能及的杂役之事。
沈之远的师父沈龄就是当年被自家师父从山下捡上山来的,沈知远也是如此。
沈姓老人是沈知远的师公,也就是他师父的师父。
原本远眺天边景致的陈止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两人都是老熟人了,这个沈阳是他老爹当年的弟子之一,更是如今山上少有的几个还在坚持修习入世之剑的老顽固。
“不要以为是故人,我就会容忍你放肆。”
“我哪里敢放肆,你陈大剑仙多大的官威,我可是知道你修习的是出世剑,万一一个谈不好,给我来上两剑,我岂不是冤枉死了。剑仙大人收一收火气,不要和我这般的小人物一般见识。”
陈止也不搭理他的插科打诨,他知道沈阳从来就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当年即便是在他老爹面前也敢随意开玩笑,更不必说如今在自己身前了。
“话说陈大剑仙这次出关,真有十成把握能对付那个楚难归?”沈阳有些好奇。
“对上那个楚难归,谁敢说有十成十的把握,只能说尽力罢了。”陈止倒也不曾口出大言,似乎说的只是件寻常的小事。
“闭关十几年,果然出关之后就是有底气,不像我,这么多年,只能喝喝酒,过过神仙般的日子。想想还真是难受。”沈阳盘坐在地,随意闷了口酒。
果然还是酒水滋味更好些。
陈止皱了皱眉头,“以你的资质修习出世之剑,将来的成就最少不会在我之下,这么多年了,何必还苦苦坚持。”
“何况当年教你剑术的人已经不在了。”说到此处,陈止心神似乎出现了一丝波动,如同平静水面之上泛起层层涟漪。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他老爹临终之前拉着他的手,嘴唇蠕动,有些话想说却始终没有开口。
大概是想说入世之剑其实没错吧,只是他到了临终都过不了心中的那一关,所以最后还是开不了口。
沈阳喝了口酒,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是啊,当初教我剑术的人已经不在了,可他传下来的剑术还在,当初师父临终时要说的话,我不信你猜不到。这么多年,我只想证明一件事,入世之剑,未必就比出世之剑差了,甚至还要更好些。”
“如此说来,你是想要和我比上一比?刚好我也想看看这么多年,如今你的剑术如何了。”陈止扯了扯嘴角。
他抬起手,双指并拢如剑,指上剑气骤然而起。
“比什么比?我的剑道修为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几年前就受不住你几剑,当年在师父门下,你是出了名的天才,我是出了名的庸才,我哪里比的过你,除非你和我比喝酒。”沈阳耍起了无赖。
陈止放下抬起的手臂,“你来找我绝不会是为了前来插科打诨,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我听说你要下山去寻楚难归?”
“不错,我这次闭关十余年本就是为了报当年一剑之仇,如今破关而出,自然是要去寻他报仇。难道你这次来是来阻我的不成?”
沈阳摇了摇头,“阻你?我还没这么大的能耐。我只是来劝告你一句,你修的是出世之剑,讲究的是人心即是天心,争胜之心便是心魔,虽说以你的修为足以压下,可与楚难归这种人交手,一丝漏洞,便是万般破绽,你还是要细细思量。”
陈止没有言语,只是看着不远处的云海。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
“你这个修入世之剑的人都知道的道理,我这个修出世之剑的又如何会不知。只是人心之中心念一起,便再也遮拦不住,当日一败已成我心魔,不败楚难归,我的剑道修为便难再进一步。”
“嘿,要败楚难归,谈何容易。剑道之上,独坐险峰,忘断江流。一人独坐十余年,想想真是潇洒的很,真是让人羡慕。那些初出江湖的小姑娘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侠客。老陈啊,你我老喽,不过我那个笨徒弟倒是给我收了一个好徒孙。”
“这次你要是输了,说不定把楚难归拉下神坛的任务就要交给我这个徒孙了。”
一只白鸟从山下直飞而来,落到陈止手上。
鸟爪之上绑着一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