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清秋有些羡慕的笑着摇了摇头。
“朝先生。”只剩下小孙子一个亲人的老人凑到朝清秋身侧,老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话想要说出口,偏偏又不知如何开口。
“老爷子不必多想,既然事情已经如此,只管向前看就是了。”
“唉,都是老头子我糊涂。当日范家派人来要我早早的收割庄稼,我不肯听,想着赌一赌,毕竟今年的收成不错,这才做下了错事。如今要范老爷子救济我们,老家伙我真是羞愧的很。”
朝清秋摇了摇头,“算不上什么大事,老爷子也是为了自家小孙子着想,蝗灾没来之前,,谁也说不上对错。只是这次之后,老爷子日后遇到这种事还是要多多思量。人生之中,不是每件错漏之事都有悔过的机会。”
老人走后,那对年轻夫妻也是走上前来。
汉子依旧是有些沉闷,许是常年在地里刨食吃,所以言谈之间有些木讷,可他的言语中间却是极为真诚。
“这次先生的大恩,俺们下辈子当牛做马也难以报答。”汉子说着就要跪倒在地。
朝清秋伸手将他扶住。
“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随意跪人。”
汉子苦涩一笑,“啥黄金,昨夜要不是先生,只怕如今我们夫妻连命都没了。我们没命倒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留下我家丫头独自一人在这个世上,我们无论如何也是放不下的。”
“所以先生对我家真是有救命的大恩。”
朝清秋摇了摇头,“先能自救,才能他救人,昨夜你们夫妻情深,也是着实让人感动。”
汉子闻言没言语,只是转过头,与自家娘子相视一笑。
大概千般言语,都在这一笑之中了。
等到两人离去,朝清秋抬头打量了一眼院子。
院中的杂草已经除去了大半,露出院子里原本的样貌。
院子极大,大概能够容下百人左右。
虽然不能亲见,可也能够想到当初杨家开仓镇济灾民之时的景象。
昔年杨家何其富贵,只是终归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一年一年,园中草常青,可昔年园中之人早已不见。
朝清秋用力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苦笑了一声,读书人总是喜欢自作多情,感时伤怀。
他正想着,院外忽然响起一阵唢呐声。
片刻之后,范夜和周齐家带着十几个仆人推门而入。
那些人身上都扛着几大包粮食。
进了门来,范夜没有先上前来和他寒暄,而是迎向那些难民,对着那些难民一阵嘘寒问暖。
倒是周齐家走到朝清秋身侧,嘴角刚刚长出胡须的书生强忍着笑意,“朝先生不要怪他,他从来都是这个性子,半点吃不得亏。”
朝清秋笑了笑,“范家出人又出力,赚些人心自然是应该的,哪里有光让人挨打,不让人吃肉的道理。”
“要是做好事只有付出,半点好处都没有,日后还有谁愿意愿意做好事。”
周齐家沉默片刻,“先生说的是,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可等到真的到了实处,且不说那有能力之人不愿做好事,就算是那受了恩惠的人,往往也是嘴上说的好听,可心中也未必把所受的恩惠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所以书上的道理都是好道理,可到了实际之处却未必如此。”朝清秋见到范夜已经和那些难民寒暄完走了过来。
“师父别怪弟子势力,我范家出人出力,虽说钱财打了个水漂,可最少也要落下个名头。”
他顿了顿,“自然了,这不是我爹的意思,我爹怕我们范家树大招风,所以一直要我低调些,可我不这么看。既然事情已经做下了,瞻前顾后的又有啥用处。不过师父在我爹那边,还是要帮着我隐瞒一二,你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人家发火。”
朝清秋没理他,而是看向那些在院中帮忙的灾民。
“这些灾民你觉得如何?”
“先生许是第一次见,所以觉得他们可怜,可见到的多了,自然也就习以为常,天灾不是年年都有,可灾民却是年年都有的。”范夜实话实说。
负手而立的读书人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
“是啊,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