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宅之中,周老爷子听过了朝清秋的言语,沉默不语。
朝清秋也没有贸然催促,说白了他们如今就是要周老爷子赌上一场,而压上的是周家一家的富贵与身家性命。
如果云澜在与吴非的争斗之中败下阵来,吴非会不会对这些对帮助过云澜的人赶尽杀绝?依着此人乖张的性子,倒是真不好说。
即便周家是鸿儒镇里的大族,也还是要小心一二。
良久之后,老人叹了口气,“朝先生,你我之间就不要说那些什么正义必胜的样子话了。”
“你方才说的确实不错,我也看的出你们确实有些打算。只是这个世道,从来都没什么正义必胜的道理,那些坏事做尽,如今依旧活的好好的人,这个世道还是有不少的,甚至要比那些整日里积德行善的人更多些。”
“老头子说了这么多,自然也不是想要推脱什么,只是老头子可以陪你们赌上一把,周家也可以赌,只是齐家不能赌。”
“我明白老爷子的意思,只是小公子的路,终归要他自己去走,想要做一个有良心的好人,从来都不是一件什么容易事。”
“即便今日没有吴非,他日依旧还会有赵非,陈非,世道如此,该遇上的,早晚会遇上,这个世道,又哪里有世外桃源?”
老人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有理,所以我如今倒是有些后悔让他读书了,赞誉天下,刀斧加身,如今在我这个老家伙看来,倒是比不得偏安一方,富贵康乐了。”
朝清秋拿起桌上的茶杯,掀开上面的杯盖,杯中茶叶浮沉,泾渭分明。
“浊者溺水,清者浮。老爷子挡也挡不住的。”
“我只能说有我在一日,周小公子不会有事。”
老人盯着茶杯中的茶水看了几眼,“我如何能信先生?”
朝清秋笑着起身,“不信只怕是不行了,我已经要赵鹰赵大侠和范夜去帮老爷子邀请镇中的粮商了,还请老爷子出手,至于粮食筹募的多少,自然是多多益善。”
“先斩后奏,也是读书人做的事情?”周老爷子倒是并不恼怒,只是嘴角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嘲讽之意。
“背负骂名也许就能多活些人,是不是读书人,也不重要。”
老人大笑一声,喝光了杯中的茶水。
“告诉我家那个臭小子,让他回来吧。从来都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如今他老子还在,还轮不到他站在前面。”
…………………………
两日之后,几日不见的父子两人相对而坐。
往日里沉稳的周小公子破天荒的脸上带着些局促神情。
大抵世上的儿子,无论在外面做下了多大的事业,见到了自己老爹,心中都难免会有些害怕。
周老爷子阴沉着脸,也不言语。
这两日他四处奔走,倒是确实筹集来了不少粮食。只是还不曾交付给朝清秋。
倒不是他舍不得这些粮食,只是想到自己这个做老子的这次竟然被自家小子联合外人算计了,难免心中有些吃味。
“齐家,在你眼里,你爹我就是个不明事理,是个只知吃不知吐的貔貅不成?”
站在一旁面色局促的少年上前几步,“爹,孩儿自然不是这般想的,只是想爹你也有自己的难处,孩儿不得不这般做。”
老人气笑道:“如此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
周齐家尴尬一笑,“子不言父过,诸般过错,自然是孩儿的过错。”
老人一抬脚,似是想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周齐家则是一个后跳,显露出了他不像读书人的灵敏。
也只有在周老爷子面前,他才会露出这少有的少年气。
老人伸出手,抓住周齐家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就像一个看着自家后辈学有所成,将要外出游学的长辈,眼中满是欣慰与舍不得。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那就好好走下去。爹老了,也不能长久的把你留在身边,那个朝先生说的对,鸿儒镇小,你早晚有一天要走出去的。”
“既然早晚要出去,那不如早出去。如今却是时候正好,山阳乱了,对山阳镇的百姓自然是苦事,可对咱们这些外人来说,一处乱局,才能有人杰出。”
“乱世如铜炉,只有将薪火丢入其中,才能露出其中的真金。这个道理你爹我不是不明白,只是想着你年岁还小,有些事可以慢慢来。”
老人转头看着这个自家孩子,“不过如今看来,雄鹰终归不能囚在笼中,鹰隼展翼,还是要高飞在九天之上的。你老爹我,可不能成为你的绊脚石。”
周齐家一愣,“爹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