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抬起一手,双指并拢,在他身后,有无数浩然之气四面汇聚而起,不断聚拢分散,最后凝成了一把遮天蔽日的长剑。
他手臂下压,遥指远处的朝清秋。
下一刻,长剑迎着朝清秋猛然砸下。
四周大气震荡,呜咽有声。
朝清秋也是不闪不避,任由那把长剑自他头上一劈而下。
只是那灵气全无杀力,似乎只是徒有其形。
陈寅笑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弟子,这么快就发现了。”
朝清秋叹了口气,其实他早该发现了,哪怕陈寅再强,可不闪不避的受了他的一拳一剑都不该如此轻松才是,最少那身儒衫不该如此干净。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和方才两人动手前的白雾有关。
陈寅笑了一声,拂了拂衣袖,“大梦先觉,人生天地皆是囚笼,谁人不是在梦中?”
朝清秋忽然道:“先生是如何拉我入梦的。”
虽说他一个三品武夫算不得什么高手,可若是被陈寅拉入梦中,不该毫无察觉才是。
陈寅盘坐在地,“你又如何知道这是在梦中?仅仅是因为我方才的三两句言语?你眼中所见,便是真?如何不是我要你所见?你心中所想便真是你心中所想?如何不是我要你所想?而今这个你,便真的是你吗?”
朝清秋汗流满面,若是今日之我不是我,那昨日之我又是不是我?
他死死地握紧拳头,手臂之上筋络毕现。
陈寅看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挥了挥衣袖,又是云雾起。
朝清秋猛然睁眼,长街之上,灯火通明,虽已入夜,街上还是有着不少行人,他对这里再也熟悉不过,大燕,燕都城。
下一刻,四面火起。
一城俱在烈火中。
云雾散去,朝清秋猛然抬头,两人还是站在方才所站之地,月明星稀,雀在枝头。
他嗓音有些苦涩,“先生,而今是真还是梦?”
他之所以会有此问,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若是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一场梦境,又该多好。
他希望一朝醒来,他还在燕国之中,春日之时,信马由街,有女子扔花抛果,羞红面颊。夏日之时,能持书拥卷,看园中花开。秋日之时,庭前花落,吟诵落寞诗篇。冬日之时,能够静坐观雪,与那些才华横溢的读书人讲经论义。
他也想与那些教他剑术武艺的师父们道一声歉。
自然他最想见到的是那个燕都皇宫之中,披着黄袍帝冠的中年男人,哪怕被他用戒尺多打几下,而今他也是心甘情愿。
自然还有喜欢和那个男人一起唱红脸和白脸的一国之后。
他只是想见见他们,仅此而已。
陈寅轻声道:“你心中已经了答案,何必多问?”
朝清秋惨笑一声,“哪怕明知是梦,也还是想要多留片刻,先生,你会不会对弟子很失望?”
陈寅摇了摇头,“你的资质不差,可你知不知道你为何在三品这个境界卡了这么久还不得寸进?”
“三品已是小宗师,欲要再破境,必然要冲破心中藩篱,想要登高,先要破去心中犹豫贼。此事对有些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一人双拳,身前有拦路之人,碎之便是。所以心思越是纯粹,便越易破境。可对那些心思极重之人来说,反倒是极为艰难,登天之难,若是一门心思的坏人,反倒还好些,就怕你这种想死却又不敢死之人。”
朝清秋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不怕死,甚至在而今的良心折磨之下,他反倒是恨不得立刻去死。可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大,克复旧国在他,如关月那般矢志复国的燕人也将希望压在他身上,所以陈寅才会说他想死却又不敢死。
人心如此,出剑出拳自然会拖泥带水。
心死,身却不敢死。
陈寅笑了笑,“先生哪里来的脸面怪你,当年你先生我也未必比你好到哪里去。”
有间书院放不下,心中之人也放不下,只能半死不活的拖着。拖着,拖着,好像也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
“那先生当初是如何破的这心魔?”
陈寅将酒坛里的最后一口烈酒倒入嘴里,“如何破了这心魔?自然不曾破去,不然先生我又何必整日沉浸在梦乡,真以为酒水好喝了?”
“一场好梦,先生我也不愿醒来。”
昔年旧梦,入我怀抱,入我心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