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叶可馨言语间没有嗔怪的意思,唐牧之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将她引进屋里坐下。叶可馨脚下移动着进屋,眼光上下将唐牧之的房间瞥了个遍,和一个女子正常的闺房相比,他的房间真是简单到了极点。唐牧之不喜放一些杂物,房间上下干干净净的,不见一丝灰尘,正迎阳台的书桌木凳。桌上除了书本和纸笔之外,靠近床的边角处,一块儿精致的海鸥石英表秒针转动,滴滴答答地响——只是看上去表盘已经碎掉,不知何缘故还保存着,十分重要的样子。正对着床是一台录放像机和被素色防尘巾布裹上的彩色电视机,床边是用三根空心钢管搭起来的简易衣架,衣架旁边的褐色床头柜上有一个红白相间的随声听,被耳机线缠绕着放置在上面,旁边还静静躺着一块细长的灰色小石头。叶可馨有点好奇,想要拿起那块石头看看,唐牧之轻轻咳了一声:“嗯……这是我在神农架的时候拿到的,那边野人的小拇指骨骼,你要不觉得晦气可以拿起来看看。”虽然后来中部的军区派了一伙专家将神农架野人的尸体拾掇干爽了,但这件事多少还是泄露出去一些,外网上传出过相关的视频和照片,近年来闹得也是沸沸扬扬,神农架再一次变成探险家眼中的香饽饽,给景区徒增了不少流量。“没什么晦气的。”叶可馨双目似水,满不在乎地拿起野人指骨端详了一阵,指骨关节粗大坚硬,她将手放上去比划了一阵,有些咋舌,只觉得这骨头大的惊人,比她纤细的食指宽大两倍有余——不知生前是怎样的怪物。放下指骨,叶可馨转身端坐在唐牧之床边,唐牧之见此搬过板凳坐在她对面,向她一步步解释自己对于出阳神的猜测……运炁方式异常与阴阳炁自行运转于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大周天的事情,叶可馨是知道的。毕竟两人都是练炁士,在唐冢一并生活了半年,除了花费在生活上琐事和兴趣的时间,其他时候大多在讨论炼炁静功的事情。唐牧之在叶可馨身上学到很多,丹道学问晦涩难懂,但是搞明白那些术语之后会发现道理通了,理解起来算不上什么难题。他对于出阳神原因的解释很多还是来自叶可馨的言语呢。讲到刚刚试验阳神出窍的时候,叶可馨静悄悄听着,澄澈的双目有些躲闪,病殃殃的脸颊上也多了两道红霞,随后又似释然一般,暗下抿嘴一笑,随即又将注意力投入到唐牧之出阳神的感受当中。“没有记传当中游戏人间,俯瞰天地的感觉是正常的。”她说。“不论是吕洞宾祖师还是张伯端,他们修成阳神前手段神通已然通天,所述当中也多是阳神境界的巅峰,现代修士哪能达到那般境地……只是灵魂能够脱体而出已经足够神奇了,我此生也从未感受过。”叶可馨美目盼盼,有些希冀地看着唐牧之,“能不能用你共情的能力带我体验一回?”唐牧之一怔,倒是才想到这一茬,共情本质上也是源自灵魂的一种能力,既然他现在可以让灵魂脱离身体,未必不能以阳神之躯发动共情。说做便做,唐牧之凝神内照,准备再出阳神。精神饱满,他并不觉得这样好的状态下出阳神有什么不妥。叶可馨作为旁观者看来,唐牧之闭眼后,自身体周围飘散出大量烟气状态逍遥的炁流,庞大的炁流霎时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而后唐牧之面上出现一层重影,随后自其中,一道虚幻的身影冲天而上,周游数圈后停留在她面前。“怎么样?”唐牧之声音自阳神当中传出,但却并非声波,而是一种直透人灵魂的声响。共情毫无阻碍地发动,叶可馨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她左顾右盼片刻,随后脱掉铅灰的布鞋,露出骨感玉白的小脚,盘坐在床尾开始入境。离生喜乐之后,困意消退,叶可馨感到一股强烈外来的意念毫无阻碍地融入她的心神,两人心意相通。唐牧之共情状态开启,阳神之躯运动轨迹同之前无二先穿过厚实的墙壁,自宿舍天台飘遥向远方。叶可馨的意识也如跨越空间,唐牧之阳神“眼”中所见之物尽数被她收入眼底,从天空俯瞰,能看到整个唐门的风景,除去后山郁郁葱葱的森林将唐冢包裹着不见踪影,校区和远处龙池清净秀丽的风光映入眼底。门房外面蹲着抽水烟的老高头、唐明南面小溪边的别墅、整个唐门若隐若现的太极图般的风水布局……“咦?”正飞着,唐牧之于上空十分清晰地看到,远处唐明正牵着一匹黑马向别墅走去。“这是哪来的马?”唐牧之以阳神之躯俯冲向下,站到唐明身前。“!!”唐明婚后实力不减,眼见一道浑浊白光以难以想象的急速冲向他,没有犹豫,毒障升起,数道银针已经穿过唐牧之半透的身形钉在他身后的樟树上。“好快的反应……”共情反馈出叶可馨的话语,唐牧之一笑,站着不动,让眼前的唐明反应清楚。“明哥。”“牧之?你怎么在这里?刚刚的速度是……”话音未落,唐门随即反应出眼前半透明状态下的唐牧之并不是用了幻身障,他周身没有一点气息,像是死去多时的鬼魂一般。更奇的是,唐牧之的声音像是能直透人灵魂一般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陷入是不是中了障眼法的自我怀疑。“这是我最近才能做到的事情,灵魂出窍了,丹道上也叫出阳神。”“出阳神?!”唐明大惊,他跑江湖时间不少,对于灵魂阳神的见识不是唐璨等人可以比的,自然理解这句轻飘飘话语当中蕴含的质量。唐牧之尽力解释一番现在的状态,为了节省时间,他没解释叶可馨也跟他“在一块儿”。“明天再和你细说吧,这次日本之行实在一言难尽……”唐牧之飘到唐明一手牵住的骏马身边。亮黑当中夹杂着褐色的毛色,体型长方,躯干粗壮,个体不大,尻宽中长,偏短斜,四肢结实干燥,关节粗大,筋腱明显,蹄质紧硬……这是一匹擅驮载的好马。关键这种马唐牧之可是再熟悉不过,这是山丹马,产地就是他两世为人统共生活了三十余栽的甘肃大马营草滩!公元前121年,西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出陇西,北击匈奴,南逐羌人,至焉支祁连山间,打通河西走廊,自那时起,大马营草滩便成为汉朝官牧地,此后历代都在此地养马。这种马80年开始品系繁育,1984年通过鉴定验收,确定为适合我国军需民用的、以驮为主的军马新品种,并定名为“山丹马”。这一世唐牧之儿时就常被唐媛从肃州城区带到甘州大马营草滩看马,此前出去读书,这几乎是他唯一的兴趣了。共情的那一端,叶可馨静静感受着唐牧之传来的追忆和喜悦,心中默默感叹罕见。“明哥,这山丹马不是金城军区所有吗?你怎么搞来这一匹的?”唐牧之好奇道。唐明神秘一笑,“本来我还想瞒你一段时间的,不过既然你看到我也不遮掩了,这是你在肃州的朋友光邵送你的。”“光邵!”唐牧之惊喜道,险些忍不住抚摸马身,但不知道阳神触碰活物会发生什么反应,只好先克制住。“对,你听得不错,是光邵,他哥哥不就在金城军区么……今天不早了,完了你抽空给他拨个电话过去好好问吧,我就是闲来无事自己跑了一趟给你把马接回来了。”唐明笑道:“这正好,你不是要到闯坪沟去吗?骑马可方便多了。”“好、好……”唐牧之连连点头,心中大呼光邵真是好兄弟呀,投他所好投到点子上了。……阳神告别唐明,唐牧之随性飞翔了一阵,随后又根据叶可馨无心传递出来的想法畅游。他避开宿舍区,转念便来到校区西边,或许是阳神的缘故,这边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远处穿透了厚厚云朵的雪山,一弯上弦月悬挂在磅礴雪山之上,月下熙熙可见几个星罗棋布的藏族村落。大面峰头六月寒,神灯收罢晓云班。浮空忽涌三银阙,云是西天雪岭山。这是叶可馨想起的诗,唐牧之跟着端详了一阵,面对月下的雪山群,他倒生起攀登的念头,随机想到“六库仙贼”、“阮丰”等等隐密。“糟……”唐牧之意识到这是共情状态,自己的想法情绪也有可能被叶可馨得知!他穿越的事情绝不可以同任何人讲明了!这不是说他害怕原着剧情透露对他造成威胁或者成为世人眼中的异类、疯子……这也算是他对别人的一种保护,若是有人知道自己生活的一切构建在某个人的画笔之下,只消他轻轻一动便可决定整个世界的走向和生灭,而且对此深信不疑,这不是让人陷入自我怀疑自我毁灭的深渊吗?迅速断开共情,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眼中场景变换,雪山明月消失不见,漆黑一片,唐牧之静下心来,场景内蓝白一片,叶可馨近乎透明的身影也显露在他面前,正环顾四周有些茫然的样子。“是内景……”唐牧之反应过来,出声提醒。“内景?”叶可馨冷静下来,惊讶道:“刚刚不是在出阳神吗?这是你的内景?为什么我也在这里?”唐牧之感受着内景环境的改变,一股极其强烈的气势开始逐渐汇聚在两人当中,当中似有火光跃动,他脸色一变,忙忙道:“可馨,刚刚我们两人心意想通,你没有感到什么异常……或者‘听到’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叶可馨摇摇头,她熟知共情的模式,无非是唐牧之单向输出部分感情状态或者输出的同时接收被共情者传递出来的信息,刚刚他们之间的状态便是后者,而且唐牧之显然是无所保留的,他的想法理应被叶可馨熟知。“看到雪山片刻后,我就感到脱离共情了,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这里——这是什么?”叶可馨指着隔在两人面前的逐渐汇聚,像是在徐徐生长的巨大火球,心中生出想要奋不顾身冲入其中的冲动。“答桉……”叶可馨眼神迷茫,伸出病白的右手竖在身前。“……那还好。”静下心来,感受到自己和火球的状态,唐牧之松了一口气,看起来秘密在被自己泄露出去之前被冥冥当中的力量阻挡了。原着当中王也在内景当中询问有关八奇技源头相关问题的时候,内景当中展现出来的也是这般徐徐生长,犹如拥有生命一般的火球!“……”唐牧之站立在一阵虚无当中,慢步绕过火球,走到叶可馨身前,一把扣住她秀窄修长的手臂,轻声道:“放轻松,静下来,不要被火球迷住了……感受自己的肉体,炁不要躁。”共情发动,一道冷清如寒泉的感受刺激在叶可馨心头,直洗涤得她脑内一阵清明。叶可馨回过神来,看着跃动的火光逐渐挣脱开她的身体,逐渐脱离而去……火球越来越大,但他们两人似乎和火球之间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任那火焰如何狂暴躁动,也无法影响到他们。只是清净状态下就连这种疑惑也被释放得消隐,近乎于无。事实上不论内景里答桉的威力如何如何强大,那都是虚幻的,它能伤害到人的唯一方式就是让人沉溺其中,扰乱异人静坐时候运炁的路径,只要在火球彻底吞没自己之前回归到内心清明的状态,洞若观火,火球便只是声势浩大的幻象罢了。唐牧之冷眼盯着火球看了一阵子,随后心念一动,识神回归本体。阳神早已入窍,唐牧之内观身体,被火球镇住时候炁体的躁动还是给他造成一些细微的伤害。“唔……”叶可馨略带苦痛的声音响起。唐牧之赶忙睁开眼看向她,只见叶可馨俏丽的面孔又是病发一般的惨白,精致如神工凋琢的口鼻处流出几滴鲜血——这是炁躁后血气上涌导致的,对普通异人来算不得什么,但叶可馨性命修为虽然不弱,但长遭病魔折腾的身体受此创伤,显然还是要静养一段时间。“啧,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伤了。”唐牧之接来一杯温水和纸巾,抚住她嵴背,一股热流透过棉制的针织衫让她打坐的动作更加自然起来。“意外嘛……”叶可馨温柔地笑了笑,接过温水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