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缓缓的剔除文书上的胶印,细细浏览,而后又缓缓将其收拢,只长叹道:“慕容恪亦是此心。”
那一夜,平郭城内。慕容恪巡视营房回来,刚要进入渡辽将军府,嘱咐身边的随从说道:“如今南部中原纷乱,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们这平郭虽说远离南境,保不齐东夷高句丽、扶余等借机挑事,最近几日须严加巡查。”
属下回复道:“是,将军,卑职定日夜巡逻,定确保平郭不失。”
这时在府内的参军高开迎了上去,“将军,你可来了,燕王来信。”
慕容恪不及卸下铠甲,问道:“燕王来信?”
“正是,来人急迫,急欲将将军之信带回去,我命人让他在偏室歇息,将军快请。”
内室之中,慕容恪细细阅读来信,阅毕将信交给高开,说道:“燕王欲使我领徒河之军,南下中原,吾甚以为不妥。”
高开阅毕,却言道:“我看燕王此举也是万全之策,他素不喜慕容霸,找个亲近得力之人来代替,亦为……”
慕容恪打住他道:“高参军,糊涂啊。这不是万全,简直是两失,士心用命,最在意的乃是将帅。吾闻霸弟在徒河之境训练士卒,卓有成效,军士竭诚效命,骤而换之,恐伤士卒之心。亦使我边军人心惶恐。”
高开闻听恍然大悟:“将军所言甚是,徒河、平郭燕国两大要塞,失其一,燕国必遭大患。末将愚钝。”
“吾看当是燕王本意,是唯恐其坐大,今中原纷乱,南下大争。若是居心叵测之人,必能在征讨之中乱中取利,壮大本部兵马,尾大不掉,故有此念。”慕容恪转念道,“然以我燕国千秋大计为念,当捐弃前嫌,和衷共济,方能成也。”
高开却是心忧,说道:“将军,这岂不是忤逆燕王吗?”
“燕王在先王之时,遭逢燕国危急存亡之际,内有慕容仁之叛,外有强敌来犯,为防主上遭遇不测,国中无主,方才立为世子。他岂是安乐世子,身负慕容家之兴衰之重任。后隐忍多年,城府颇深,言辞谨慎,行为不逾矩,继而承袭大位。虽为阴刻之主,但吾相信主上在大业未成之时不会擅杀能臣。”
高开却是心忧:“君心似海,也不知我王只是试探,还是王意圣意已定,只是观汝之心。”
“来人,”慕容恪命人笔墨伺候,在案上挥笔疾书,将信装好,封蜡。
“吾亲笔所书,虽略显唐突,但为燕国社稷。”说完,欲把信交给来人。
“且慢,”高开叫住下属,说道,“将军,此事干系重大,末将也愿一同前往,亲往送信。”
“也罢,你族兄高弼在慕容霸军中,你亲往一说,也免得我们兄弟误会。吾无意于他的徒河之军。”
高开躬身道:“将军思虑周翔,末将告退。”
此时,一旁的慕容评接过燕王递过来的信件细细阅读,只听他愤然道:“我看这渡辽将军也就眼瞅这自己地盘,担心失了倚仗。挥军南下,入主中原,创不世之功,岂能不要。”
那慕容恪生母高太妃素与人为善,慕容恪也甚是喜欢王后的两个孩子,可足浑氏虽不知其写的内容,然思虑其做事向来周详不争功,故而为慕容恪向慕容评进言道:“评叔稍安,渡辽将军向来忠心卫国,今止书信往来,向来必有误会。”
“误会?!”慕容评意欲发怒,只见燕王面露不悦之色,慕容评识趣赶紧闭嘴。
“喳喳喳”“啁啾”
众人循声望去,树枝原来是一窝小鸟,只见刚刚破壳而出,毛色微黄,还是一毛茸茸的,两只成鸟正吊着虫子在喂食。
慕容评因书信之时心中方才大乱,闻声呵斥道:“快把这个鸟窝捅下去,乱人心智。”
内侍便拿来竹竿,正欲要捅,慕容暐却是心思善良忙对可足浑安说道,“小姨,这窝鸟正可怜,留下他好嘛。”
可足浑安也心下不忍,暗道:“是呀,雏鸟慈母,甚是可怜。”
于是便离席挡在那内侍的前边,不让他捅鸟窝,转身向燕王道:“姐夫,燕王,安儿恳请燕王姐夫留下这一窝小鸟。”
燕王一扫不悦,顿时来了兴致,说道:“那你说说,我为甚么要留着它。”
可足浑安一时语塞,憋出来一句:“因为……因为我看它们可怜。”
“哈哈”众人闻听嘻笑不止,连旁边的侍从都掩面而笑。
燕王伸手致意,让她来到跟前,问道:“哦,那世上可怜的东西多着呢,马儿被人奴役,猎鹰被人驯服,都可怜。难道只因为可怜,就让燕王姐夫把它们都放了?”
“因为,这儿是他们的家。若留着他们,那鸟儿便会年年岁岁而来,不会离开。如果现在毁其巢穴,使雏鸟无居,就会殒命,父母们就会伤心,就再也不会来了。”
可足浑氏懊恼,在旁说道:“小女无知,让燕王烦扰了。”
可足浑安却不以为意,大急道:“‘鸤鸠在桑,其子在榛。淑人君子,正是国人。正是国人,胡不万年?’”若大王心存一片仁义慈爱之心,不单是小鸟,就是世人也会感念我王的仁德的。”
慕容评怒道:“大胆小女,竟敢非议燕王。”
王后马上前去,欲掩她的嘴巴。可是燕王却若有所思,喝道慕容评,“只和一小女子置气,成何体统。”忙宽慰可足浑安,“我的安妹妹你继续讲下去。”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情,物尚且如此,人何以堪。人都是爱恋家人,顾念雏子。只要家在这边,纵使有鲲鹏之志,也会如那细细的情丝永远牵着。”
“永远牵着,牵着。”燕王陷入沉思,一时之间众人陷入沉默。
涅皓在一旁提醒道:“燕王?”
“哈哈,”燕王大笑道:“众人愣着干嘛,下去,既然安妹妹有如此,这窝鸟就留着吧。
慕容评在一旁疑惑不解,进言道:“燕王,这来信之事。”
燕王此时却端起酒杯,向慕容评进酒道:“评叔叔,为国事烦忧了,今日暂且淡忘国事,这里只有家人。”
“来人,给王叔满上。”
慕容评也只能举杯致意,“谢过我王。”
宴席结束,慕容评百无聊赖的退到自己的府邸,内室里,也不知怎的心思不宁,婢女来端水,也不知怎的也把他烫到,生气的把那婢女撵出府外。
夜渐渐深了,府中一人老奴来报,“大人,宋该来报了,石冲领大军南下争夺中原了。如今燕赵边境戒严,大人在燕赵边境的货物被查扣了,恐怕再也拿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