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凉州气氛十分紧张,张掖尤甚,你为何在这个时候入城?”李德武不是通缉犯,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隋任何一个地方,他在前天就和李氏商队入城了。
刚才他听到联络人发出去的消息,这才知道张仲坚进了张掖城,并匆匆忙忙的跑来汇合。
张仲坚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就算是那杨集,也不会想到我敢进入张掖城。况且凉州全境备战、人心惶惶,他哪会想到我这个‘小人物’啊?”
他恨杨集恨得直欲发狂,恨恨的想道:我不过就刺杀你一次而已,可是我非但没有刺杀成功,反而被你重伤了,要恨就恨已经死去的贺若弼啊!至于这样对我一个小人家赶尽杀绝吗?
天理何在?
李德武皱了皱眉,语重心长的说道:“张兄,张掖乃至凉州全境,都是杨集的天下,他对凉州掌控力极为强悍,我等在此根本无力可借,此番小弟来见你,都是担了莫大风险。我等还是小心为妙。”
“放心吧!”张仲坚稳定一下情绪,努力将眼中仇恨敛去,不咸不澹的向李德说道:“我不会给贤弟添乱的,贤弟大可放心。”
“我与杨集不共戴天,张兄又何必挤兑于我呢?”李德武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杨集对我世家防范甚严,家族命脉为杨集掌控,若非如此,我倒是想放开一切,与张兄闯一番事业。”
张仲坚有些出神的看着远处的天空,眸子里闪过几分怀念、几分愧疚还有浓浓的悔恨,长叹道:“还是先父有先见之明呐,当初让我做人做事都要脚踏实地,千万不要因为急功近利而走上邪路。可惜我把这些智慧当做了懦弱,嘿嘿……现在果真应了先父的担忧,落得了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说到这里,张仲坚眸中倏然闪过一抹厉色,又说道:“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为张家数十口人复仇。”
李德武双眉一挑,毅然道:“小弟此次行商,家族给小弟配备了二十名武艺高强的武士,不管张兄想怎么做,小弟都会全力配合。”
张仲坚深深的看了李德武一眼,不置可否;他与权贵人家打交通多年,明白权贵人家比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要势利,他们从来不做无利可图之事,李德武会这么好心帮他?
过了一会儿,才澹澹的问道:“贤弟就不怕将李氏牵涉进来?李氏能答应?”
“与李氏无关,是我个人的意思。我李德武想与张兄同生死、共患难。”李德武毫不退缩的盯着张仲坚,沉声说道:“我的经历,张兄是知道的。我恨陇西李氏更胜过杨集。”
李德武惨遭家族放弃、抛弃,连命都差点丢了,使他对家族的憎恨甚至超过了杨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和家族、杨集相比,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所以他需要忍耐、需要借助家族的力量壮大自身;唯有如此,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如果成功了,那他不仅得享大权,还成为世家门阀“废材”中的励志典范。
张仲坚如今看似很凄惨,可李德武知道他在游侠群中仍然拥有极大的名望和人脉,于是便准备收他为己所用,而他为了达到收服的目的,所以说起话来,显得非常坦诚,甚至就连自己的野望也没有掩饰。
当李德武将自己的野心一一道出,张仲坚终于动容了。他现在只有十多名心腹死士,这些人虽勇,可是人数终究太少,而杨集出入尽皆前呼后拥,光靠他们这点人马,根本就杀不了杨集,所以他此刻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帮助。
李德武见张仲坚还是有些疑虑,便从靴中拔出一柄匕首,在手臂狠狠的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汩汩流出,忍痛向张仲坚沉声说道:“我李德武在此发誓,若是我有半点虚言,必然天降雷霆、五雷轰顶,令我不得好死。”
古人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对未知的东西充满敬畏,轻易都不敢发誓,一旦像李德武这样发下了血誓,那便必然会遵守的。张仲坚以前是一个跑船的,比普通人更信誓言,他疑虑消去,连忙取出伤药帮李德武上药,边包扎边说道:“我没有怀疑贤弟诚意,主要是我不敢赌了。贤弟又何必发此血誓?”
“我能理解张兄的苦衷!”李德武说道:“但我若非是如此,又如何表示我的诚意?”
张仲坚再没有任何怀疑了,而李德武的狠劲,也让他多了几分欣赏,包扎完毕,复又坐下,向面不改色的李德武问道:“贤弟果真助我?呃,我的意思是说你那二十多名武士,可靠吗?”
李德武看了看手臂,见张仲坚竟然系了一个活灵活现的蝴蝶结,颇为无语的收了匕首,然后拉信划破的衣袖,将蝴蝶结藏了进去,忙好了,才抬头向张仲坚说道:“实不相瞒,这二十名武士,其实就是李氏用来帮忙张兄的死士,他们将会遵从我的一切号令。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这一点,张兄大可放心。”
张仲坚沉思片刻,问道:“依贤弟之见,我们集中力量去刺杀的话,有几成把握?”
张仲坚能这么问,李德武感到很高兴;这说明他已经信任自己了,这是—个非常好的开端。他对于刺杀的方案早已分析过,便说道:“非是小弟打击兄长,小弟认为成功的可能性,不足一成。”
“何以见得?”张仲坚皱眉问道。
李德武苦笑道:“一饮一啄,皆为因果。自杨集遭到兄长刺杀,便加强了防卫力量,你休看他只带十几二十名侍卫,可是一箭之内,几乎都是他的人,若是某个人稍微有所异动,定然被几个人压制得动弹不得。”
说到这里,李德武又诚恳的向张仲坚补充道:“其实苏威、裴矩、杨雄等等达官显贵因为得罪太多人之故,他们每每去人多的地方时,都会这般部署守卫。兄长,我们的人根本靠近不了杨集。不宜轻举妄动。”
张仲坚闻言默然,他知道李德武说的是事实,正是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不“专业”的刺客,把高官教聪明了。而杨集以前出行,往往就是身边那几个人,结果也被他上了一课,变聪明了。他俩这几十号死士要是冲杀上去,恐怕人家还嫌少。
看了一眼部将,张仲坚皱眉道:“依贤弟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实力不足,就要借势——借那些比自己强、比敌人强的势!若是无法觅得良机,那便将这种关系永远保持下去,一旦有了机会那就不要犹豫,一击致命,令敌人永世不得翻身!”李德武目光灼灼的盯着张仲坚,一字一句的说道:“而眼下就有一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
“贤弟说的是吐谷浑吧?”凉州是天下新政的风向标,几乎所有世家门阀都在这里设置情报点,张仲坚虽然没有,可是大隋西部地区除了吐谷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敌人,所以他也猜到凉州军队频频出动,目标是高原上的吐谷浑,他皱眉道:“可是大隋眼下兵精将广、所向披靡,区区吐谷浑又如何阻挡赫赫天威?”
“呵呵,吐谷浑只是区区之地?当初先帝也是这么想的……”李德武抬眼望向窗外,澹澹的说道:“开皇年间,吐谷浑数次进扰大隋边境,先帝多派过大军登上高原,但一律被夸吕打退回来,最后才改以离间、怀柔政策。”
张仲坚心下一动,问道:“莫非这其中有陇西李氏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