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这冷言冷语,一经出口,饶是江南六怪也非泛泛之辈,也本就知晓对方,就是个喜怒无形之人,但一瞬间还是难掩错愕、震惊之色。
可他们就只一动念,黄药师那是何等人物,朱聪都不及作出丝毫反应,眼看就要命丧对方掌下……
顾朝辞耳力惊人,记性更好,来人还未露面,只一说话,他便知晓这是“马王神”韩宝驹的声音。
一见黄药师听到声音,就发出冷笑,他素知对方为人,心念电转,瞬间便理清了来龙去脉。
按照原来轨迹,也有黄药师误会黄蓉身死,迁怒江南六怪的剧情发生,只因郭靖黄蓉恰好就在酒店密室疗伤,在千钧一发之际,两人现身阻止,江南六怪方幸免于难。
但这次却因自己这只蝴蝶小翅膀,轻轻一扇,事件便有所偏离了,郭靖黄蓉还在密室疗伤,但他与黄药师却出现在了村口,直接与江南六怪撞了个正着。
顾朝辞在知晓黄药师,对江南六怪起了杀机后,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直接让整个射雕三部曲,在这个世界消失,从而一些龌龊之人的不堪想法,也就有了施展余地。
但他顾朝辞志不在此,也并非那种毫无底线之人,就在黄药师目露凶光、掌力将出未出之际,已然纵身窜出,拦在了朱聪身前。
黄药师忽见身旁白影一闪,心下一愣,掌势一停,却还是“砰”的一声,他这记劈空掌力,毕竟已经发了出去,正打在了顾朝辞胸口。
江南六怪暗叫一声:“不好!”
“嗖嗖嗖……”
柯镇恶等五人身形展动,各自掣出兵器,与朱聪一起,围在顾朝辞身边,与黄药师对峙起来。
韩小莹更是关切问道:“顾公子,你没事吧?”
却见顾朝辞摆了摆手,面色也是安然如常,几人这才放心,齐齐瞪视黄药师。
这也就是顾朝辞修习九阳神功已有大成,体内真气流转护体。而黄药师打朱聪,也就用了三份力,那掌力击在他身上,自然尽数抵消了。
但这三成力,若打在朱聪身上,以妙手书生的道行,断无幸理。
顾朝辞自然也可以,提前出手格挡,或者攻击黄药师,逼他回手自救。但黄老邪性格怪癖,若那样做,反而救不得六怪了。
黄药师自然知晓自己三成掌力,肯定伤不得顾朝辞,但见他出面拦阻自己杀人,心中拂然不悦,倏然变脸,寒声道:“好哇,你是要拦我?还是也想在我面前再显显功夫?”
柯镇恶听的黄药师不分青红皂白,攻击自己兄弟,正气不打一处来呢。顾朝辞还未开口,他猛地大喝一声:“黄老邪,我等敬你是一代武学宗师,对你有礼有节,你无缘无故对我兄弟出手,这是何意?”
顾朝辞瞥了一眼柯镇恶,见他一脸冷硬,那对翻白没有丝毫光泽的眸子,死死盯住黄药师不放。心下极为佩服,这人一旦不惧生死,果然就没有害怕之事了。
反观黄药师只是冷哼一声,连他瞧也不瞧上一眼,更不言语,一双神光湛然的细目,只死死放在了顾朝辞身上。
梅超风更是右手往腰间一搭,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明显只等师父令下,就要出手灭了江南六怪。
她与六怪本就是生死大敌,水火不容,只是这段梁子,被顾朝辞出面揭过了。
梅超风再是女流,也是武林成名人物,自不能出口不算。但如果遵从师命,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顾朝辞见黄药师站在当地,双目直视自己,知道这人非以常理,所能度之,若脑子抽风,暴起发难,也是非同小可,当即默运真气,暗暗戒备,但面色泰然,只微微一笑道:“桃花岛主要杀人,又有谁人可拦?
只是晚生想说,你这一掌拍下去,震裂了朱二侠的五脏六腑,要了他的命,也同时碎了一段缘,这些对你来说,或许也无所谓。但令嫒恐怕会伤心欲绝、郁郁寡欢,以至寿数不长,这等结果可是你愿看到的?”
黄药师双眉一轩,厉声道:“蓉儿?正是为了蓉儿,我才要杀他们……”
他自然知晓,自己若将朱聪杀了,郭靖必与女儿翻脸成仇。但那是……
可言犹未完,继而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愣住,这一愣之下,当即想到这话的言外之意,急忙问道:“你的意思是蓉儿没事?”
顾朝辞微一颔首:“令嫒吉人天相,又怎会有事,今天我们所做一切,想必都落入她的眼中了!”
此言一出,黄药师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追问道:“什么?她在哪里?”
但这话一问出来,急忙转身飞步而去。
黄药师身法快极,倏忽间,就返回了曲家酒楼,高声叫道:“蓉儿,你在哪里?你怎么不出见见爹爹?”
他是何等聪明,顾朝辞有心提点,瞬间就想到了,女儿应该是在曲家酒馆。
但大喊几声之后,不见丝毫回应,登时呆立当场,心中难受,哀伤之极,只以为女儿生自己气了,不愿相见。他明知女儿若在屋里,必然就是躲在哪间隔室里,却又不敢当真动手,拆了这间屋子,生怕伤了女儿。
但又哪知,黄蓉在密室之中,眼见父亲寻己心切,只盼郭靖内息畅顺后,就可出来与他相见,但又见他与顾朝辞一起出了酒店,也只能先行作罢!
不曾想,只过了一会,父亲就折身而回,心下不由很是开心。但一细看父亲,情绪很是激动,在这连声大叫自己,她也想出去相见。
可黄蓉眼见郭靖脸色红润,神光灿然,两人内力相连,也知他正在按照九阴真经中的疗伤法门,运转周天。这时需要内息接连运转三十六周天,不能停歇,此时功行尚未圆满。
在这当口,自己若是开口吐声,与父亲相见,只怕会让靖哥哥,内息走入岔道,伤了性命,心下焦急,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自彷徨无计之时,突然门外脚步声急,就见走进七人,正是大师兄顾朝辞与江南六怪。
黄药师听得顾朝辞进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霍然转身看向他,一脸急切道:“你知不知道蓉儿到底在何处?”
顾朝辞眼见这时的黄药师,之前潇洒气度已然不存,对他这幅拳拳爱女之心,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为之动容。沉吟道:“黄岛主你不要急,那会我曾在这,隐隐听到一女子笑声,应该就是黄师妹所发。
但她具体在哪,当时我正在与全真七子对峙,心力都放在几人身上,没有细加探究,但肯定就在这屋子里。也不知这里,是否有什么密室暗门之类的,我们大家好好找找,应该也不难找到!”
黄药师与江南六怪一听这话,便都在屋里,找起了暗门密室。
黄蓉听得顾朝辞所言,不由得秀眉微蹙,心想:“我就笑了几声,这离了这么远,还隔着堵墙呢,他都能听到?这内力也太过惊人了吧?”
其实顾朝辞哪里听到黄蓉声音了,他只是带着上帝视角罢了。
既然欧阳锋这些人,都出现在曲家酒馆,那么郭靖黄蓉也必然就在密室疗伤。
至于说黄蓉发笑,也只是一个借口而已,而且他能确定,黄蓉看见自己收拾丘处机,若不发笑,那才怪呢!
这时朱聪走到东墙处,看到一处碗橱,当下拉开橱门,眼见里面灰尘满积,污秽不堪,凝神瞧去,见到了一只铁碗,铁碗边上的灰尘中,有数道新手印,一拿之下,提之不动。他心念一动,继之以旋转,只听“轧轧”声响,橱中铁门,缓缓向旁分开,露出黄蓉与郭靖二人正端坐小室,立时大喜道:“靖儿,黄姑娘!”
黄药师一听密门移动之声,便身形一展,仿若游龙般奔了进去。众人听到声音,也都围了过去,眼见两人四掌相抵,郭靖腹部一片血红,直是又喜又惊。
黄药师陡见爱女,恍在梦中,以他眼力之强,还伸手揉了揉眼睛,尽显激动,叫道:“蓉儿,蓉儿,当真是你?”
黄蓉双掌仍与郭靖手掌相接,微笑点头,但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黄药师喜出望外,瞧见女儿眼角晶莹的泪花,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对郭靖在旁也不那么恨了。当即盘膝坐下,一探女儿脉门,觉她脉息稳妥,只是再帮助郭靖疗伤,当即伸出左掌轻抚了一下女儿头发,又顺势拨掉女儿左掌,自己出掌与郭靖右掌抵住。
郭靖正在运行周天,一与黄蓉手掌分离,只感丹田之气向上疾冲,热火攻心,难受异常,但黄药师手掌伸过来相接,一股强劲之极的内力立即传到,便即逐渐宁定。
桃花岛主虽没按照《九阴真经》行功法门运功,但他内力何等深厚,一边帮郭靖稳固丹田内息,右手在他周身要穴推拿抚摸,只一顿饭工夫,便救了郭靖性命。
郭靖一觉内息周流全身,当即气定神闲,连忙一跃而出,先向黄药师盈盈拜倒,又随即过去叩见六位师父,又与顾朝辞见礼。
这边郭靖对师父叙说别来情形,将桃花岛上黄药师许婚、洪七公已收他为徒等情禀告师父。柯镇恶喜道:“你竟有如此造化,得拜九指神丐为师,又蒙桃花岛主将爱女许婚,我们喜之不尽,岂有不许之理?只是蒙古大汗……”
他想到成吉思汗,封郭靖为金刀驸马,这件事确实颇有为难之处,若说了出来,定会惹得黄药师发怒,一时却不知如何措辞。
那边黄药师牵着爱女之手,也听她又说又笑地,讲述这段时间发生之事。
黄蓉语音清脆,言辞华瞻,说起她与洪七公、郭靖在明霞岛、临安皇宫智斗老毒物,描绘到惊险之处,更是有声有色,精彩百出,六怪情不自禁,也都过去倾听,就连柯镇恶冷硬的神色,也不禁缓和了几分。
郭靖一看师父们,都去听蓉儿讲话了,也就适时住口,从说话人变成了听话人。
黄蓉神采飞扬,妙语连珠,时而庄严忽而诙谐幽默,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但人人听得悠然神往,画面感很是强烈。
但黄药师看着女儿娇艳明媚,就连说话间,一双眸子就基本没怎么离开过郭靖,心下甚为酸楚,但也有些后怕。
不由看向顾朝辞,谓然说道:“今日若非有你,我险些误伤好人!”说着向六怪望了一眼,心中颇有歉意,但他明知理亏,却也是一个不肯向人低头认错的主。
顾朝辞只是笑了笑道:“黄岛主言重了,我们终归是运气不错!”
说着目光一转,看向郭靖与黄蓉,冷声道:“你们两人,也真是师父的好徒儿啊!
他老人家为你二人之事,来回奔波,受了暗算,几乎丧命。你们从明霞岛回中原的路上,就没有杀西毒叔侄报仇的机会?”
郭靖黄蓉本来还是一脸欣喜呢,突见顾朝辞疾言厉色,又想起他这话内容,很是羞愧,心中都是怦怦直跳。
饶是黄蓉聪明机变,又有父亲在场撑腰,本想出言交代几句话,却被他威势所慑,也不敢出言声辩。
实则她心里也清楚,主要是顾朝辞说的没错,在海上有几次机会,可以杀了欧阳锋叔侄,但都为正义中人,洪七公与郭靖否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