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辞实乃率性之人,他生平行事,所谓对错是非,只是心之所想,便行之有力,行事种种,非以善恶好坏,所能囊括之。
他神功未成之时,为人行事尚且有些肆无忌惮,什么世俗王法、仁义道德都不能约束于他。真正能够让他一丝敬畏的,实则只是那一次走火入魔而已。
或者说是有些良知底线,被重新点燃了,但那也只是,他自己心中悟到了,并非别人说教于他。
洪七公收他为徒后,对其也谆谆教诲,他真正听进去的,其实压根就没几条。
那现在以他武功之高,更不惧天下任何人了。
诚然,顾朝辞也知晓,如同西毒欧阳锋这类高手,都有压箱底的奇招妙想,但那种武学,且不说自己未必就接不住。纵然有所不敌,这世上有能败他之人,但绝无能杀他之人,那又何必委屈自己?
无论处置甄志丙乃至尹志平,理由借口可以随便找,其实最朴实无华的说法,就是一句话:就是他想这么做,那便这么做!
至于什么十几年后,尹志平、甄志丙,要睡小龙女,有一个动手借口,给自己做个心理建设罢了。
丘处机眼见尹志平被掷过来,来势平缓,而今呈布阵之势,七人功力合一,也自然不怕接之不住,动念间左手探出,凭生出一股柔和绵软的劲气,包裹向了尹志平。
怎料自己内劲刚与他衣物相触,一股雄浑大力,从尹志平身体猛冲而出,“嗤”的一声,不但破了自己柔劲,还直冲自己左腕,若不变招,手腕立时折断,危急中急忙变抓为掌,将尹志平斜推出去。
饶是七人内力合一,但事起仓促,丘处机还是被这股磅礴巨力,反震出去,身不由己“蹬蹬蹬蹬”连退三步,只感气血翻涌,也离了“天权”之位。其余六子不虞有此一变,大惊失色,连忙变动身法,随之而动。
但在丘处机推尹志平时,顾朝辞腰不屈,腿不弯,脚下仿佛踩了根弹簧,寻丈距离倏然而至,右手食中二指疾伸,向丘处机双目插了过去,指风甚是凌厉,隔着一尺,就刺的他眼皮生疼。
丘处机容色惊颤,精修数十年的内功彻底爆发,右手圈转,挥剑上撩,“唰唰”有声,于此同时,他欲要身形飞退,躲避对方后招。
顾朝辞看出他这招,还有数种后招变化,但身形不动,面上神色未改,右手变爪如钩,直接探入剑网,这招看似寻常,却正是“摧坚神爪”。
“铛铛铛……”
就在金铁交鸣声中,丘处机长剑轰然而断,成了无数铁片,顾朝辞嘴角微扬,微微一笑,右袖拂出,将碎片拂向马、谭、王、郝等诸子。跟着左手疾发一掌,轰雷般直拍丘处机面门。
好一个“长春子”,不愧为全真诸子武功最高者,在此时刻虽慌不乱,急使一招“天王托柱”,双臂抬手去格。
但他一与顾朝辞手臂相交,就觉对方这条臂膀凝重如山,力发千钧,内劲太过雄浑,自己如中雷击,浑身气血都是一晃,一口内息已然岔了,眼见他左掌直拍自己脑门。
丘处机这口被震岔的内息,还没提起,但他身经百战,知道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再要格挡、飞身而退,都属奢望。直欲使个江湖底层人物,都会使的“铁板桥”,先躲开这掌,师兄弟自会出手救援。
可没等他后仰弯腰,突觉腹部猛然一痛,便如被抡圆的大铁锤,狠狠砸了一下,以他内功之深,都是眼前一黑,几欲晕去,紧接着胸前“气户穴”一麻,整个人四肢百骸,都已然酸软无力。
霎时间他已被顾朝辞,单手抓着胸口,拎了起来,两脚离地,想甩一下腿,都是困难。
“丘师兄!”
王处一相较其余诸子,武功稍胜,反应也最是迅捷,最先出手救援丘处机,眼见银光闪闪,袍袖一振,手中长剑颤音不绝,剑光闪动剑,荡开袭来碎片,又朝顾朝辞左侧猛力刺出一剑,“哧哧”作响,这一剑去势迅捷,剑光似电,变幻莫测,正是全真教法中的“一气化三清”。
他这一剑好似星丸跳掷,就在一闪之间,已迫近顾朝辞身前二尺,顾朝辞喝彩道:“好剑法”!
而其余诸子的长剑,早为黄药师先前折断,刘处玄双掌疾推顾朝辞,掌风震荡,正是全真教最为高明的掌法“三花聚顶掌”。
顾朝辞已然制住丘处机,也不想再多纠缠,虚晃一下,提着丘处机身形猛地倒退丈余,幻出一道残影,快如流星般,又到了他当初所立之地。
这一手“螺旋九影”,技惊四座。直接让王处一、刘处玄攻势落空,乃至于其余诸子对视一眼,都感到一阵骇然,心下凉气直冒,当然也尽皆无奈了。谁人不清楚,“天罡北斗阵”被破,再上也毫无胜算可言。
“好俊的身法!”
就连黄药师也不由赞了一句,自忖这一手与自家“灵鳖步”相比,更为飘逸。
他武学修为高深,看得极为清楚,顾朝辞这几招凌厉巧妙,出手看似平凡普通,但其武学造诣,已然升华到了常人不可思议之境界,丘处机武功再强,焉能抵抗?也就是他无心杀人,否则全真诸子必然死伤狼藉。
此时的曲家酒馆,顾朝辞黑发飘扬,风吹衣袂,右手背负,左手将丘处机平举起来,老道因要穴被制,全身酸软,双臂下垂,一动不动,看起来比那会的尹志平,还要“听话”的多。
这也就是顾朝辞身高不低,若个头稍微低点,也不能拎着对方胸口,就让其双脚离地,毕竟丘处机个头也不矮。
几人出手,虽然都是极简单的武学招式,可毕竟修为高深,均是如雷似电,交手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然完成。
但这一幕画面感太强烈了,对场上众人,所造成的视觉冲击力,简直无与伦比。好似都让时间停止,画面定格了。
就连黄药师此等武功,一回想顾朝辞所行一切,都是惊叹连连,心想:“这小子非但武功了得,心思更是敏锐,先利用对方的师徒之情,施展隔物传功,暗算丘处机一把。
抓住他离了‘天权位’的一刹那,七人功力分离,那好似简单的一插一探一拍,出手秒擒对方,却尽展武学妙诣!
他武功心思都是当世罕见,假以时日,一旦他将一身神功,真正的融会贯通,如此缜密的心思,加上这身蔑视天下的武功,又有谁人可敌?”
别人武学造诣终究有限,全真七子阵法一破,眼力就跟不上,顾朝辞出手速度了。虽然惊讶佩服,却不懂其中奥妙!
但黄药师却是看的清楚明白,顾朝辞扔出尹志平时,只是形之于外,劲力收摄其内,就算是一块豆腐包裹在其中,也可不损分毫,但那汹涌澎湃的力量,一遇外力,就好似洪水开闸一般,显于身外,自然沛然难当。
一将丘处机撞开北斗位,七人内力出现断续期,被他抓住机会,施展神功,自然速擒长春子了。
而这时密室中的郭靖正在加紧疗伤,将孔口让给了黄蓉,她见了这一幕,更是一脸骇然,不由寻思:“这是怎么回事?天罡北斗阵还没开始,就这么被破了?
这丘处机一直威风霸道,还训斥自己靖哥哥,结果在大师兄手里,只一眨眼功夫,就成了提线木偶了?
也没感觉到大师兄,施展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绝招啊?”
在黄蓉眼中,顾朝辞那只是信手出招罢了,然而就已摧枯拉朽般,将丘处机所有攻势击破,还将他擒在手中了?
丘处机这位名震天下的有道全真,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在大师兄手下,竟如此不堪一击?这岂非比自己爹爹还要厉害了?
想到这里,黄蓉俏脸上满是震惊,一双明亮有神的美眸,都有些呆滞。
但她又哪知,黄药师没有完成一招秒杀丘处机,只因他武功为诸子之冠,远超其余之人,黄药师自己又太过轻敌。反之顾朝辞那是有备而来,看起来自然比黄药师还要威风多了!
此情此景,任凭丘处机再是豪雄,被人捏住胸口,双脚离地,他垂眼看着顾朝辞,一双明亮的眸子,也由惊讶逐渐变得空洞,脸上神色也满是茫然与不解。
顾朝辞自然明白他的疑惑,淡淡道:“手掌打向哪里,掌力未必就得击在哪里。”
丘处机眼神一亮:“你先是利用志平,施展近轻远重的隔物传功之法,将我撞开,最后那一出掌时,看似对着我的头,那掌力却在周围,打得是我腹部!”
他毕竟也是武学高手,顾朝辞稍一提点,就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何败的这么惨。心念一闪:“这小子武功高,心思也敏锐过人,我败的也不冤!”
顾朝辞微一颔首道:“你的确了不起,我擒你看似简单,但施展了数种武林绝学,当今武林能让我如此费劲的,也不多见,你也足以自傲了!”
他现在的武功,已经到了一法通,万法明的境界,扔出尹志平用的九阴真经中的,隔物传劲之法,一插眼出自于“打狗棒法”中的“獒口夺食”,抓断对方长剑是“摧坚神爪”,一拍是降龙十八掌中的用劲手法。
不过丘处机虽然佩服顾朝辞武功高手,但听了他这言语内容,再一瞥众位师兄弟,心中顿觉堵了一股气,憋的胸口生疼,很是不忿道:“你虽然破了我等阵法,擒住贫道,可你接连使诈,也非英雄好汉之所为!实难教人信服!”
顾朝辞自然知道他不服,这天罡北斗阵一旦展开,按道理,刚才自己掷出尹志平,就该王处一、刘处玄出手侧击的,不该丘处机亲自出手回击,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偷袭。若由王刘两人出手,丘处机断然不会被擒,那阵法也就不会,被这样给破了!
但顾朝辞呵呵一笑道:“你只说我使诈?那你凭心而论,你我单打独斗,不来这些虚的,在我手里,你又能走几招?”
丘处机不加犹豫道:“三招!”
他这话一出口,就连自己都是羞惭无地,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真是鬼使神差了,竟能说出这两字来,真真丢死人了。
其余全真诸子也是有些忍俊不禁,就连马钰这个稳重之人,也差点笑了出来,不由心想:“丘师弟一向目中无人,尤其近年来武功大进,火性随着年纪增长也不稍减,今天吃了一把亏,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他也看出来了,顾朝辞无心杀人,只是这人行事随心所欲,到底在想什么,根本猜之不透。
顾朝辞也被丘处机这话逗乐了,见这老道的确直爽,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想再对他有所折辱,遂手上劲力微吐,将丘处机弹出丈余。
马钰等人目光关切的投向丘处机:“师兄、师弟,如何?”他们都怕顾朝辞这种心性无常之人,下了暗手。
丘处机默运内息,流转全身,只是肺腑出有些隐隐生疼,摇了摇头道:“没事”。
他心中也很是奇怪,腹部中了一击,竟没多少伤害?这家伙对自己手下留情为了什么?
顾朝辞根本无心杀丘处机,否则他早被一记降龙掌,震得筋断骨折了。
顾朝辞双手背负,眼神滑过全真七子,见他们如此关心丘处机,岂非质疑自己下黑手?遂很是昂然道:“诸位放心,顾某再是不才,还不至于暗下毒手!
只是丘道长,你扪心自问,若无天罡北斗阵加持,我又不想生擒你,只想杀你,真需三招吗?”
丘处机闻言,剑眉一挑,暗自思忖:“也是,杀人与生擒,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他轻功身法精妙绝伦,内力雄浑,若直接施展全力杀我,我能否坚持一招,真是未知之数啊!”
但这事他心里是怎么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了,莫非他“长春子”不要面子的吗?
先是抑制不住的咳嗽一声,又脖子一梗,很是不服道:“贫道为你所擒,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听了,但我心里就是不服!”
顾朝辞摆了摆手,轻笑道:“丘道长,我现在也没想着让你服!
毕竟我也想好好领教一下天罡北斗阵,我们到底谁服谁,正儿八经战上一场,就都清楚了!”
顾朝辞之所以先使计,擒住丘处机,实则为了挑战“天罡北斗阵”,先留一条退路。
他若直接面对天罡北斗阵,还真没有把握一定能赢。那么就得学学黄老邪,先让你们知道好歹,我们再打,纵然不胜不败,可实际上谁赢了,也是一目了然。
他的这番想法,瞒不过黄药师父女两,黄药师心中虽有发笑之意,却也不禁佩服,心想:“这小子看似狂妄,却从不打无准备之仗,难怪小小年纪,能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没被人给行侠仗义了!
他能拜老叫花为师,估计也是动了心眼!”
他本来还觉得,自家女儿为何能看上了郭靖那个愣小子,却看不上这小子,这时侯一切都清楚了。
这人心思太多,一步三想,女儿也太过灵透,两人确实很难产生感情了。
丘处机扫了一眼尹志平,就见他躺在地上,虽有呼吸,但人却是一片绝望。
丘处机也甚通医理,过去一探脉,便知他“箕门”“水道”穴道处经脉断裂,以后定会气血不通,这个徒儿与甄志丙一样,都会成为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