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此言一出,客店一时间寂静无声,众人有骇然、有反思、有惊疑。
饶是顾朝辞自负聪明善辩,一向善于将歪理,给说的冠冕堂皇,让人为之动容。
但面对此人,这般诡谲理论,一时间竟找不到好的说辞,与他光明正大过一手,当即也是心下一凝。
他比谁都清楚,无论哪个时代下,人这话,在根子上,也没毛病。
一个诺大的国家,站在最顶尖的,可不就只有一个人吗?
其他人在谈什么尊严、人权之类的,可实质上,在真正掌握实权的皇帝面前,这些东西,真的有没有,谁心里没点数?
而绝大多数人,别说在皇帝面前了,就是在掌握自己饭碗的人面前,呵呵……
尤其那些不上不下的中层,遇到这种情况,最难取舍。若是豁出去放弃,又舍不得,那种在不如自己人面前的优越感。
诚然,武林高手在行为想法上,自然可以,不用理会这些东西,比常人活的肆意一些,但不代表,人这话是错的!
因为就是你自己成了皇帝,也改变不了这种情况!
难不成,你做了皇帝,就会认为人人平等?
不料李莫愁却是冷哼一声,娥眉一挑道:“我当你有何本事,才是一个普天之下啊,那只要活在地下,皇帝老儿,不也管不到吗?”
她这话一出,顾朝辞当即哈哈大笑起来,想要驳倒一些看似正确,又让人难以接受之事,这诡辩也不失为一种途径啊!
也是,想那“活死人墓”,就是王重阳,当年抗金失败后,所居之地。
取义不愿与金贼,同处一片青天。
后来“活死人墓”被林朝英打赌赢了过去,她这一脉人,可不就是,生活在地下吗?
那人闻言,为之一愕,继而一笑道:“小姑娘家家,信口开河罢了!”
李莫愁欲要出言相讥,就见顾朝辞一摆手,看着那人,冷声道:“好了,你废话少说!莫非你家主人是这大宋皇帝?”
那人嘿然一笑道:“辣手书生好没见识!赵匡胤背信弃义,欺负孤儿寡母,得国之不正,从古之未有!
“靖康之耻”,更是我汉家,千古之耻!
事过百年,而今半壁江山,仍为金贼所占。赵宋如此昏庸无道,我等兄弟再是不才,岂能为其所用!?”
此人这话一出,众人瞬间一怔,因为有些人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朝廷鹰犬呢!
哪想到,他竟对赵宋如此不屑,但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敢说将出来的人,天下也没几人,能有此等胆识。
顾朝辞闻言却是呵呵一笑,眉头一挑道:“听你这意思,既非赵家人,也非金贼。心有汉夷之别,肯定也非蒙古、西夏,那我倒是有了几分兴趣,莫非你家主人,还是什么武林至尊、江湖皇帝了?”
这面具男朗然一笑道:“顾公子这样说,也是未尝不可!
敝上神功盖世,德迈古今,现今虽潜德隐行、潜龙在渊,那也不过,是在待机而动,一旦龙飞九天,势必众望所归,应者云集,这一统江湖,成就帝业,也只不过探囊取物罢了!”
这人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虽有面具盖脸,众人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都能看出,面具底下的那双眼神,明亮有神,极是坚定。
顾朝辞见他这副打了鸡血的样子,很像前世那种,陷入传销组织的受害者,嗤然一笑道:“呵呵,而今这世道真是变了,如你这般没皮没脸之人,也配在我顾朝辞面前,枉谈什么道德、帝业,你是真不嫌恶心哪?
几位若真还算条汉子,先揭了脸上那劳什子,自报家门,再说话吧!”
说着已然抱起酒坛,往自己碗里倒酒了,不再瞧其一眼。
那人见他表情言语,对自家满是不屑,顿时勃然大怒,戟指怒道:“你……”
话未说完,又伸手拉下了那张面具,现出一张狰狞惨白的脸来,也不知他是受激不过,还是另有所想。
但他这张脸,落入众人眼中,纵然是在青天白日下,看上去,也真如鬼脸一般。
顾朝辞一抬头,功聚双目,冷冷谛视一会,蓦地里哈哈一笑道:“你这人吧,既然没脸没皮,认下也没人笑话于你。
但你偏要,在我面前装好汉,结果又变成,多脸多皮了,这又是何必?
你能否告诉我,你脸上共戴了几层人皮面具?这大热的天,你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穆念慈与李莫愁凝神看去,果然在他两鬓及脖颈处,隐隐有道肉线。但若非顾朝辞先声道破,她们再这般有心,寻其破绽,那还真看不出来。
那人既被他识破,反而不再着恼,呵呵一笑道:“顾公子,你眼力高明,在下佩服!但敝上委实真心仰慕,诚心相邀,你倒底去是不去?”
他最后这句话,多了几分疾言厉色之意。
其他两名面具男,也起身各自掣出兵刃,走上前来,与李莫愁动手之人站在一处,眼神死死盯住顾朝辞。
顾朝辞瞥了一眼,见他们几人兵器,甚是怪异。一人手拿“凤嘴刀”,一人是“虎抓钩”,还有刚才那与李莫愁动手之人,手里拿着是条“豹尾鞭”。
带来的白袍弟子,也各自撤出兵刃,将酒店围得水泄不通,人人蓄势待发,这架势,人人都看出来,只待为首之人一声令下,就要动手了。
店中的其他食客,也通通站起身来,退到屋壁底下,免得遭了池鱼之灾。
顾朝辞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这幅姿态,就仿佛对这形势,仿若未见一般,他悠然笑道:“总算图穷匕见了!本就是为了九阴真经与易筋经,还绕这多圈子,你连点江湖恶汉,光明磊落的品质都没有,还有脸跟本公子,扯什么仰慕?”
那人那双隐在面具后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缓缓道:“既然顾公子气象如此不凡,那我等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不过你猜错了一点,那《易筋经》,我等没有半分兴趣,公子自己留着吧。但《九阴真经》与我等,关联甚深,欲要一观,还望公子不吝笔墨,能让我等有个交代!”
顾朝辞微微一笑道:“这《九阴真经》名头如此之大,当年五绝华山论剑都是因此而起,后来“中神通”王重阳独盖当世,得了这本武学秘籍,武林中人,众所周知。
可诺大江湖,却无一人,敢在他活着时,去抢上一遭。
但江湖上一传出,我顾朝辞有《九阴真经》,这抢夺之人,前仆后继,我杀到手软,都杀之不绝!”
说到这,顾朝辞已然站起身来,朝着四名面具男走去,幽幽道:“尔等当初怎不打上全真教?还不是看我是个软柿子?
还《九阴真经》与尔等关联甚深,你还不如直接说,黄裳就是你家祖宗,岂非更加名正言顺?”
这四人不意他能说出此言,直感匪夷所思,一时间竟尔愣怔住了。
但那手持“凤嘴刀”的面具男,大声怒吼道:“顾公子,我等敬你一身武功,又独对群豪,胆气过人!言语间,丝毫不曾缺了礼数!但黄裳这老匹夫,与我等实有天高地厚之大仇,还望慎言!”
他从进门后,未发一语,但这时说将出来,声音很是刺耳,显然其内功造诣很是不凡。
他见顾朝辞一簪,击伤自家大哥,在面对重重包围下,还能任意嬉笑挥洒,直视自己与众兄弟,有如无物。
这不是傻子疯子,就是人家本身艺业非凡,才有此等底气!
而顾朝辞绝非傻子,那……
饶他一向自视甚高,那颗心也向下沉落,知道这是遇上劲敌了,但也不想在面子上,输了下风。
毕竟他们,虽然戴着面具,那也是大有身份之人。若非教中举事在即,生怕走漏风声,又何必如此!
顾朝辞心思敏锐,洞察力异于常人,又见多识广,闻听这话,脚下也是一停,心想:“这些人,虽然蒙面,还知道顾惜身份,显是习惯使然!他们又与黄裳有仇,莫非……”
言念及此,眉头一挑道:“你们不会是明教中人吧?”
这群白袍人不意,他竟直接识破了众人身份,但他们训练有素,均是面色不改,一如既往。
那带头四人,顿时心下一惊,几人互相一对视,为首之人,当下摇了摇头道:“顾公子,说笑了,我等怎会是明教中人!”
顾朝辞一摆手道:“好了,明教我也有所了解,尔等素来与朝廷官府作对,都是“造反专业户”,朝廷官府便说你们是“魔教”,严加禁止,你们为求生存,作事不免隐秘诡怪,以避官府耳目。
想当年方腊在江南起事,黄裳单枪匹马,打上明教,杀了你们一些护教法王与光明使者,双方这等深仇大恨,我也知晓,你又何必再做隐瞒?”
为首那人再次看了自家兄弟一眼,见他们都是微一颔首,便朝着顾朝辞拱手一笑道:“顾公子见多识广,我等佩服。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做隐瞒了,我等四人,正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在下陈勤建!”
说着一指手拿“凤嘴刀”之人,这是郑洪烈,又一指“虎抓勾”之人,这是范炳华,又一指“豹尾鞭”之人,这是骆雪汇!
我等兄弟虽然不才,但能令我四人,联袂而出者,当今之世,唯你一人耳!
今日也只为九阴真经而来!
黄裳老贼杀我教前辈,不计其数。他的武学秘籍中,肯定多有前辈所学,我们必须找回来!”
顾朝辞闻言,哈哈一笑道:“陈大法王是吧?你这口气大的,我都想笑!
黄裳武功尚未大成时,就凭借一人之力,可以打残你明教诸多高层!
现如今这种高手,当今世上就不少于五指之数,尔等还好意思说,什么联袂而出,唯我一人,怎么?你们觉得自己很厉害?
一群井底之蛙罢了,你们教主将“乾坤大挪移”神功,练到第几层了,可有第四层?在当世又能排到第几?
还什么神功盖世,只不过能盖住,你们这些明教之人罢了,又算得什么?他若能接住当世顶尖高手十招,都是我顾朝辞高看他了!”
他话说的极为难听,这四法王都有些懵了,敢情人家对明教之事,真的很是了解啊!
自家教主,确实只将“乾坤大挪移”练到第三层,听教主自己说,这第四层这辈子,估计都无望了!
所以听闻《九阴真经》在顾朝辞手里,才大为动心,直接遣四法王同时出手,就想要神功秘籍,万无一失!
顾朝辞对明教确实很了解,张无忌未曾出现时,明教三十几代教主,武功最高者,也才将“乾坤大挪移”练到第五层,结果刚练成,就走火入魔,死求了,可见内功修为,垃圾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