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多觉得不要再追了,但又觉得放弃了可惜,态度模棱两可。只有王解石的态度最明朗、最坚决。他表示一定要继续往前追,否则就“白忙了一阵,全功尽弃了”,又云:“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追亡逐北,除恶务尽”等豪情壮语。
华鸣洲也一时犹豫起来。王解石心急,望着前方,振臂高呼:“就算到了突厥国那又如何?大家都是名门正派子弟,突厥国乃我大唐劲敌,对我大唐百姓烧杀抢掠,大家趁此上前杀几个突厥狼兵再回去,也算无愧为大唐子民,为国尽忠了!”众人被王解石这么一说,不禁群情激愤,风向立即一边倒,都觉得既然走到这里了,就算没能找到那些歹徒,不如去杀几个突厥狼兵再回去,也不枉大老远的跑这么一遭。
华鸣洲跟杨远风商量一下,觉得:“走出沙漠后,便又是戈壁,虽然找水找粮困难,但众人一路节约,有备无患,现在剩下的水和干粮仍足够维持两天,如果到了戈壁后再往前走,走到阿尔泰山,也不过是一天多的路程,到了那里水和粮食都好解决了。虽然阿尔泰山是在突厥国境内,但在山的南面应该没什么突厥兵,只有在山的北面遇到突厥兵的可能性大些。因此,如果真的要去杀几个突厥兵,就要走到阿尔泰山,然后在山里先找个临时落脚点,进可攻退可守,这样稳妥些。至于是否能找到余下的那二十三名歹徒,只能靠运气了!”于是,最后他们决定继续向前走。
这片沙漠虽干旱炎热,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水,有的地方甚至会有小湖泊。只是没有经验的人不知往哪里找去,盲目地乱闯,渴死了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可惜华鸣洲的队伍中就没有熟悉这一地带的向导。不过沙漠中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机,有些地方会长有红柳、沙棘等一些耐干旱植物,其中还会有蚂蚁、蝎子、蜥蜴甚至蛇类等动物出没。此时,就有一片零星分布着一些植物的绿洲,出现在华鸣洲队伍眼前。
到了绿洲里,华鸣洲让众人把马背上的东西全部卸下来,众人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也给马匹喂些水,然后让它们自己在绿洲里找吃的。
此时众人所带的水和干粮虽仍有节余,但华鸣洲还是让众人试着挖植物的根茎充饥解渴等。又让杨远风带七八个人,在一株长势较好的植物下方试着挖坑找水。
可是杨远风等人挖了一丈多深后,仍不见水源,越往下挖,周围的沙子不断往下掉,越来越费时费力,想多挖深一尺都难。华鸣洲见状,就让他们停止挖掘,自己下到坑底,抓起一把湿沙含在嘴里,用力一吸,试图吸出沙子里的水分,可是却毫无效果,连口舌都湿润不了。
华鸣洲吐清口中的沙子,爬出沙坑,道:“算了,不用再挖了,再挖下去也不知道还要多深才有水源,大家还是把这个坑填上吧!”他又命众人等马匹吃得差不多了,每人自己找一棵大点的植物,拴住马匹,然后人躲在遮荫处休息一下。
华鸣洲选的地方就在王解石和林立至身后不远处,正好可以同时观察这俩人的一举一动。王解石和林立至的距离不远不近,他们刨好坑后就各自躺在里面休息,谁也没多看谁一眼。
华鸣洲也开始闭目养神,但他的脑子却在飞快地旋转着:“林立至虽是个隐患,但只要自己布置得当,谅他暗中搞鬼,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来。此番前来的主要任务是保护高昌国王的安全,同时找出中山天王派来的杀手,我采取了诸多措施,多管齐下,应可确保无虞。那王解石此番执意要前往突厥境内杀几个突厥兵再回去,这等莽撞的冒险行为,与他平时老成持重作风完全不相符,难道他只是单纯地想杀几个突厥兵再回去,还是另有目的?”
王解石拜入昆仑派门下时年纪已较大,虽在昆仑派中已有三两个年头,但其身份来历是否有假,此番匆匆远赴西域,华鸣洲根本无暇查证。王解石算不上是位武功好手,却以处事老成持重被人称道,而且阅历丰富,特别是在攻打上天门行动中的表现可圈可点;况且昆仑派圣地临近兰州,他对西域地理风情甚是了解;此番让他担任第二支队伍的副队长兼小分队队长,刘代天盟主也是同意的。若非以上三点,华鸣洲根本就不会让他参加这次行动并担负重任的。
随王解石一起被选中的昆仑派弟子,还有一位叫黄安泰的少年。黄安泰从小就拜在昆仑派门下,是掌门向永靖的师弟卫大钧最钟爱的弟子,并由卫大钧亲自授武传业,年龄虽不大,遇事无主见,但武功不错,原则性强,遵守法令,不至于不辨是非,盲目听从王解石的指挥或任其摆布,就这一点来说,华鸣洲认为他应是可靠的。而这支小分队的其他组成人员,是从其他名门正派的弟子中挑选出来的,除了在华鸣洲授权内,王解石并无权任意指挥,在授权外他也指挥不动。而且华鸣洲和杨远风来到队里时,便直接统领这支小分队,就等于把王解石的指挥权收走了。
此行的目的是寻找黑山天王的杀手,消除高昌国的隐患,并不是来杀突厥兵的。华鸣洲完全可以用自己执掌武林盟主令牌的权力,命令队伍返回去,甚至可以以扰乱军心之名,撤掉王解石副队长兼小分队队长的职务。但他对保护好高昌国王已有信心,所以他倒也不太想逆众人的意愿,同时也想再考察一下王解石的表现,看他意欲何为?
华鸣洲又想:“关于《无名红掌书》的事,各大名门正派的青年俊杰自然是不会起贪欲的。年轻人大多心气高傲,志存高远,视钱财如粪土,而且年轻人习武正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候,贵在专而精,他们本门的武功已称雄江湖,中途贪图加练旁门的武功,反而不利于精进,这道理他们应该是懂的,因此《无名红掌书》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诱惑力。只有王解石,听说他早年因继承家业经营过武馆,后因受火灾连累家业尽毁,转而投入昆仑派门下,他的年龄比较大,又经历过生活的艰辛,自然知道钱财的好处,武功又不算高,自然渴望能神功速成,因此《无名红掌书》的诱惑力对他来说相对大些。至于林立至,他在黑石寨上曾劝龙得云不要染指《无名红掌书》,他似乎已知道江湖传言是假的。好在王飞虎在武林盟时,已请求刘代天盟主对《无名红掌书》之事先压着,既不辨明真假,也不让众人议论,谁问起就把谁顶回去。因此,这俩人倒可以想办法用和书有关的事,试探一下他们的心思。”
华鸣洲脑子转了一圈后,也就打算安心养神了。
此时,正当烈日炎炎,置身沙漠,如在烤炉中,众人皆疲惫不堪,抓紧休息。躺在不远处休息的杨远风突然一跃而起,大喝一声,手中的棍棒向华鸣洲当头打落。几乎同时,华鸣洲翻了个身,杨远风的棍棒便重重砸在地上,只听“扑”地一声巨响,棍头直没入沙中,沙子四处飞溅。
杨远风抽出棍棒,又把棍头深深斜插入沙地里,然后用力一挑,竟从沙地里挑出一个人来!众人听到动静,便都围了过来,只见那人腰背圆厚,四脚细小,趴在地上活像是一只大大的甲壳虫。那人似乎伤得不轻,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但他手里仍紧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刚才他潜伏在华鸣洲身下,看样子是想对华鸣洲不利。
华鸣洲上前察看,只见那人口吐鲜血,身体在不停地抽搐着,看样子已是活不成了。原来,杨远风刚才那一棒已拼尽了全力,虽然隔着沙子,没直接打在那人后背上,但威力实在过于巨大,不仅震断了那人的背脊,竟然还把沙子打进了那人的胸腔里。
华鸣洲把那人翻过身来,只见那人五窍俱小,眉骨高眼窝深,鼻子大但井灶内收,头发卷曲,须根浓密,看相貌似西域人士,而其脸皮粗糙,皱纹较深,看年纪应有四十多岁了。众人看了,都说之前没见过此人。
华鸣洲没想到自己刚才一出神,竟险遭暗算,抱拳对杨远风道:“多亏杨兄及时察觉,否则我这条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厮手里了!”杨远风道:“华兄反应迅速,这厮不一定伤得到你。”华鸣洲道:“真难说,这厮悄无声息地藏在我身下,我竟然没有发觉。他若突然发动袭击,我还真是猝不及防!”
杨远风道:“以前听说过有些人经过锻炼,可以像土行孙一样,在沙子下面缓慢潜行,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只是不知道这厮为何能算得如此精准,提前埋伏在附近等着你?”华鸣洲笑道:“这鬼地方平时连个人影也没有,确实很难想象竟然会有这么一个人藏在沙底下,不过,瞎猜无益,也许只是凑巧而已。可惜你刚才那一棒的力道太大了,没能留个活口!”杨远风又道:“那这厮会不会是中山天王派来的杀手之一?”华鸣洲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们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中山天王算计之中了?我看这应该不大可能,就算高昌国中有他的眼线,他也不可能全面掌握我们的行动计划,并布置得如此及时、准确!因此我还是认为,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听华鸣洲这么说,杨远风便知他不愿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也就不再多话。
王解石上前歉然道:“都怪我一意孤行,非要继续追击,或杀几个突厥兵再回去,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事!”华鸣洲笑道:“不关你的事。再说,这厮藏在沙子底下,也不一定是针对我,也可能只是刚巧潜行到我身下而已!”又道,“等下你带两个人把这厮给埋了,其他人继续抓紧休息,注意地底下的动静,目前还是唯以走出这片沙漠为要!”
华鸣洲等人走出沙漠后,又耗了一天方穿过戈壁,到达阿尔泰山脚下时。此时天色已黑,他们便趁着夜色上山。一路上既未遇见牧民,也未遇到突厥游兵,还算顺利,只是再也没有发现那二十三名歹徒的踪迹。华鸣洲想:“若那二十三名歹徒并不是中山天王派来的杀手也罢,否则他们必另有行动,此行不宜久留!”
众人在山里草草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华鸣洲又带着众人翻山越岭,到达阿尔泰山北面,然后让杨远风带几个人去打些野味回来充当食物,其余的人留下来安营扎寨,虽然只作短暂停留,但也不能总风餐露宿。
众人忙了半天,到了傍晚,杨远风等人也回来了。众人饱餐一顿野味后,都在营地里休息,不少人现在却又突然觉得,此番之前兴冲冲,不顾长途跋涉的劳累,想来这里袭杀几个突厥兵,等真正到了这里,又觉得没多大意思。虽然现在不用忍饥挨饿、风餐露宿了,不过此前横穿沙漠戈壁、翻山越岭,已令他们疲惫不堪,现在山里打猎和建造营地又耗费了他们不少精力,本来就不在这里长住,偏偏华鸣洲对建造营地也是要求一丝不苟。因此,其中难免有的人心想:“与其在这里干耗着,还不如赶快去杀几个突厥兵,然后早早回去。”可是华鸣洲再三强调纪律,令出必行,连杨远风也必须遵照执行,众人心中虽略有微词,却不敢有异议。
但华鸣洲心中却是这样想的:“这些年轻人都是各大名门正派的宝贝疙瘩,他们不仅武功根基扎实,而且忠诚可靠,他们将来都可能成为各自门派的顶梁柱,甚至是掌门人或一代宗师!因此,此番前来杀几个突厥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磨炼他们的心智和意志等。”但年轻人容易眼高手低,所以他才不厌其烦故意多安排些可有可无的事让他们去完成,并要求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