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姐转念间,又暗暗心惊:“如果他只是个摇骰子高手和武功高手也就罢了,但他自从上了赌桌后一直玩到现在,始终就像是一个普通赌徒来赌手气似的。就刚才韦宝儿坐庄时,他每局下注从未超过五两银子,也是有赢有输,但却慢慢地从韦宝儿手中赢走了足足二百两银子。而刚才他和我赌的最后一把时,应该是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握中了,他故意又摇出三个六来试探我,我暗中动手脚就反而着了他的道。都怪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他了,这个词就是‘深不可测’!也怪自己在上一局时,已没耐心跟他继续玩下去了,不过自己终究还是要冒险一试的,否则就一直无法看出他这位华大爷的深浅了。”一时转念又想,“但愿这一层是我自己想多了,只要他不知道我使的是什么手法,抓不到把柄就行!”
墙角有位汉子见桃红姐呆立着不动,就要走近前来,桃红姐从千回百转、犹疑不定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就悄悄给那名汉子使个眼色,命他退下。
桃红姐把面前的码筹往华鸣洲那边一推,笑道:“现在这些银子可都是华大爷的了,您是要继续玩呢,还是想换成银子作乐去?华大爷您如果还有雅兴,不如到楼上,就我们俩单独玩几把,如何?”华鸣洲伸伸懒腰,打打哈欠,道:“没精神了,不要再赌了。就刚才最后那一把已耗尽我心力了,再接着赌就没意思了!”桃红姐又娇又媚道:“那华大爷不如到楼上喝杯茶,提提神如何?奴家就亲自奉为您茶,再陪您说说话。”说着,双眼就像两把钩子,要把华鸣洲的魂勾住不让他走似的。
华鸣洲也有点依依不舍,叹道:“本大爷也舍不得你,只是我怕回去晚了,家里三天不得安宁,就没法呆了!”桃红姐咯咯笑道:“看华大爷在外也是位堂堂汉子,没想到却是这么守家规的。家里没法呆,再出来那就玩三天再回去,看看又能如何,习惯了就好,外面又不是没地方可住。”华鸣洲听了,急得直摇手道:“哎呀,那可不行,那可不行!我这还是把筹码换了就回去。”
桃红姐上前挽着华鸣洲的臂弯,柔声道:“也罢,换筹码的事不用您操心了,保证分毫不少,不然就叫您那两位兄弟跟着去。那华大爷就趁着这会儿,上楼喝杯茶,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奴家还有事要和您说呢,就一刻钟,这总可以了吧?”
华鸣洲似乎还有些犹豫,但见桃红姐娇柔可人,他很快就吩咐王飞虎和小叶子等拿了银子先出去,自己跟着桃红姐上楼去。
……
到楼上雅间刚坐下,华鸣洲突然又觉得自己刚才不应该让王飞虎和小叶子先出去,他想:“王飞虎和小叶子先出去后,赵青心、李泰李达兄弟、陈莹他们见自己还没出去,肯定会向他们问起原因。王飞虎虽然处事老练,却不见得会说谎,而小叶子虽敏捷机警,却不一定懂世故,刚才真该把他们一起带上楼来!”但后悔已晚了。
桃红姐和韦宝儿共输了五百多两银子,这对于她及整个赌坊来说都不算什么,她已可以判定,眼前的“华大爷”是位扮猪吃老虎的绝顶高手!她在赌场混迹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眼光自是毒辣,之前当她下楼第一眼看到华鸣洲和王飞虎及小叶子时,就已看出他们三人气宇不凡,既不是普通赌客,也不是寻常的江湖中人。现在,她更坚信自己判断,所以她需要交华鸣洲这个朋友,如果把华鸣洲拉入赌坊,为赌坊所用,那是最好不过的事,就算不成,交个朋友也免得他以后来砸场子,刚才她邀请华鸣洲到贵宾房里继续玩几把,不然就到楼上喝茶,其实就是想单独聊会儿,攀攀交情,除此以外,还另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为眼下一重要之事,关乎赌坊存亡,需利用华鸣洲帮忙。
华鸣洲坐下来后,桃红姐亲自侍茶,只见她拿出一套小巧玲珑的青花白瓷茶具,烫洗一番后,从竹筒罐里抖了些茶叶在壶里,先用开水冲掉一遍,顿时清香扑鼻。
华鸣洲闻得茶香,不由暗暗称奇,待泡好茶,他早已口干舌燥,又为茶香所惑,便当饮茶如饮酒,拿起杯来就一口猛地喝完。桃红姐见状,便笑道:“这可是上等的‘铁观音’,今秋刚出的新茶,前几天有位从南方来的客商送的,这茶不耐久藏,否则鲜味就褪了,也是华大爷才有这口福。铁观音是特讲究的功夫茶,要细细品尝才是,你这么牛饮,岂不是白白糟蹋了?”华鸣洲笑道:“是是是,就是正口渴着,也就不管那么多了,干脆给我来个大碗吧!”
桃红姐又问道:“华大爷您这是打自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我看您也不像是本地人氏,我们应是第一次见面吧?刚才您身边的那两位爷是什么人,是您的兄弟还是手下?”华鸣洲道:“他们俩是我的好兄弟,我们闲着无事,四处游山玩水,刚好路过贵地。”
桃红姐嗔道:“那您刚才也不介绍给奴家认识一下,想必他们俩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又道,“听说昨天泰山武林大会挺热闹的,各路英雄好汉欢聚一堂,三位爷应该也去参加了吧?”华鸣洲道:“如此盛事,当然不容错过!不过我们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是去看看热闹,谈不上参加,说来惭愧!他们本来也想喝一杯你亲手泡的好茶,但听说你有事要跟我说,就不方便一起上楼来了,不知你有何要事?”
桃红姐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等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无媚色,而是神情略带悲伤,眼眶里泪光打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比之前卖弄风骚、打情骂俏的形象更令人心动。她看了华鸣洲一眼,黯然道:“华大爷可能以为我们开赌坊的,只要坑蒙拐骗,就可日进斗金,是个无本万利的行当?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中的难处,怕是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不会知道的。我们要长久在此立足,对本地人自然不能做杀鸡取卵之事,输赢都要有分寸,真正让我们赚到钱的都是些过路的富商与豪客,而且我们不仅要按时拿大把的银子到官府中打点,每月还要给当地的地头蛇分点红利,他们这些人虽说是有入股的,其实也只是白白拿银子而已,不出钱不出力,还时不时地来额外搜刮一番。因此,每个月算下来,真正到我们手中的好处差不多只有一半,这一半好处,除了日常花销外,还要时不时地再拿出些银子在当地做些善事,平息民怨,最后能到我们手里的不足三成。”
桃红姐见华鸣洲只是静静在听着,并不说话,就继续道:“奴家六岁那年,父母不幸染病双亡,正孤独无依之时,幸好有位好心人收养了我,认我做义女,后来又请来师父教我武功与赌技,十六岁时我便开始在赌坊里挑大梁。四年前,义父又带着我来这里开了这间赌坊,也算是有了个安身立命之处。本来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了,谁知前两天晚上来了一个人,直说要白占赌坊的七分红利,否则就要砸场子,赌坊请来看场的武师刚围上去,就一个个都被他打飞了。这里的宋管事见对方如此蛮横无理,武功又高,只好忍气吞声先答应着,后来那人说,过了今晚子时他就会带人来监管赌坊。那人走后,第二天早上宋管事就去找官府里的人,请他们帮忙照应,谁知他们只是虚与委蛇,不知对方来头,怕招祸上身,就叫我们先担着,而当地的地头蛇更是靠不住!”
华鸣洲听了,摊手道:“你们赌坊里的这些事,干嘛跟我说呢?我又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再说我也管不了。”桃红姐苦笑道:“华大爷,虽说本赌坊也时常有江湖中人来玩乐,但真正能帮得上忙的高手,奴家却还没见过,但自从一见到您,奴家就知道您不是个凡人,所以才想请您出手帮帮我们。谁知奴家还没开口求您,您就先推得一干二净,难道您就忍心看着奴家寄人篱下,受尽委屈吗?”
华鸣洲心道:“开赌坊本来就不是正经的行当,大不了就关门大吉,你这些年赚的银子,应该够你一辈子吃穿不愁了!”但嘴里却笑道:“你也太抬举我了,我若不是凡人,难道是神仙不成?就怕是我帮不了什么忙,反而坏了事,惹恼了对方,到时你们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桃红姐道:“奴家相信自己是不会看错人的,只要您肯伸出援手,这事肯定能摆平。奴家就当是赌一把,这事要是成了,奴家日后就什么都依你,我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我就知道华大爷最会疼人!”说着,七分温柔三分妩媚,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华鸣洲。
华鸣洲似乎动心了,看着桃红姐道:“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里的老板也就是你的义父是谁呢?”桃红姐道:“义父带着奴家来开了这间赌坊后,义父他呆不住,就时常四处游历去了,每次一出去,快则三两个月慢则一年半载才回来。最近刚好他又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日后他回来了,自然会介绍给您认识。平时这间赌坊就让一位叫宋钱的管家在帮忙经营和理事,他也是义父以前的家仆。”华鸣洲道:“哦,原来如此,难怪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宋钱就是老板呢!”
这时,从里间走出一名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来,只见其长得肥头大耳、眉疏眼大、鼻扁颧宽、颐圆唇丰,加上一身绸缎,乍一看还真像是位老板,细辨之下,却是一副奴才相。这名中年男子刚一出来,就深深向着华鸣洲打躬作揖道:“华大爷好!在下就是宋钱,还请华大爷高抬贵手帮帮忙,小的定然不胜感激,日后定有重谢!”
华鸣洲道:“哦,原来是宋管事!谢不谢倒无所谓,只是怕我帮不上忙。”桃红姐又在一旁凄楚道:“奴家日后就指望华大爷了,难道华大爷真的忍心看着奴家任人欺负吗?”华鸣洲听了,不由豪气顿生,挺起胸脯拍了拍,道:“看在桃红姐的面子上,本大爷倒是愿意帮这个忙,不过现在我那位好兄弟在外面等着,我得出去跟他们说一声,到时也请他们也来搭个帮手,如何?”宋钱道:“这样最好不过了,多谢华大爷了!”
华鸣洲又道:“那你把两天前的事细细说来听一下,好叫我心中有数!”于是宋钱就把前两天赌坊里发生的事,给华鸣洲细细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