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严无鹭相信,在这几十个人当中,一定也有人,是如那岳鹏举、戚元敬一般,赤胆忠心、忠君报国。
只是可惜,大乾为了世家而放弃了他们。
其实,严无鹭身边追随而来的镇北骑卫,也有足够的马匹,他可以借给他们。
但是他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辈子。
更何况,严无鹭也没有理由去救他们。
他,为什么冒着挑战整个金陵世家的压力,而去帮助阻碍自己的人呢?明明没有任何的好处,还满是风险。
为了公平吗?
“……抱歉,当天平倾向于我时,公平,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严无鹭内心想到此处,无奈轻笑。
真话有时候就是这样自私且无赖的。
他正准备驱赶身下乌云驹跑动,临出发前,却是看见——
武场入口处,街道末尾,一高瘦人影,身着大乾官服,背着朝阳、逐渐走来。
那人影恍若希望的光芒降临人间一般。
他的背后,有数十匹骏马,被他一人牵引而来。
“租马!租马啦!一文钱一天!”
那高瘦人影奋力叫喊着。
随即,他便是随意坐到了一处街道旁,摆了一张长桌,铺上几张宣纸、一砚笔墨,好似真是来租马的一样。
……但是,一文钱一天?还刚好有几十匹马?跟今年寒门考子的数量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价钱……
这个数量……
这不就是来砸金陵世家的场子的吗?
作为金陵世家中的杰出一员,顾北橘此刻,双眼微微眯起,瞧着远处坐于长桌后、微微耸着肩的大乾官吏……
无数寒门武举考子,此刻纷纷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立马蜂拥而至。
而那官吏平稳不乱,他似乎还拿出了一壶热茶,一边喝茶,一边为来此借马的武举考子们快速书写着借据。
有几个看似手头拮据的考子,好像对于如此廉价的租马金额,也是有心无力。
他们强压着内心欲望,运转体内功法,正是要继续飞身赶往园林马场。
谁知这大乾官吏,竟是茶也不喝了,直接突然站了起来,高喝道——
“你们那几个乱飞的小子,快来租马!”
“……没钱就先欠着!不租马你怎么考武举?”
众人闻言,包括那几人在内,皆是一时愣住。
但只有严无鹭等少数几人知道,这些个刚刚被临时叫住的人,以后会是多么地感激此人。
……
顾北橘见此状况,一时间眼中竟然是涌现出了丝丝杀意之感。
严无鹭也不大明白这高瘦官吏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做了连严无鹭都要思量再三而不敢为的事情。
他在与整个金陵世家为敌。
“顾公子,这人是谁?”
“刑部侍郎,张正。”
顾北橘原本冷冷答道,待看清是严无鹭发问,语气立马又柔和了起来,继续道——
“……张正此人,在家中排行老三,熟悉他的人,都称呼他为‘张三’。”
“……世子殿下,这张三,可不是一个好东西。他本出身寒门,师从有名的稷下学宫大儒——罗老先生,靠着学识、通过科举,混了个从三品的侍郎。”
“……哼,但此人特立独行、自诩清高、油盐不进,觊觎家父刑部尚书的位置多年了,简直是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严无鹭听着顾北橘这主观色彩极为浓厚的发言。
他也不是傻子,看着眼前这张正,竟是敢如此公然对抗整个金陵世家的利益,这可就已经不像是一个只顾自己的佞臣。
大儒之生。
特立独行。
自诩清高。
油盐不进。
还能够对如顾家囊中之物一般的刑部尚书之位,构成威胁。
严无鹭也便是大概知晓这位张三先生的个性与地位了。
顾北橘轻嗤一声……
“这个张三,几乎每次武举都来搅局,若不是秦相有意护他,这家伙早就被人丢到长江里喂鱼了!”
严无鹭明了,原来,还有秦相在这里面插手啊。
严无鹭没在再多做停留……
他与顾北橘一同驱马前往园林马场。
有几个金陵世家的护卫壮汉,来到了那张正面前,丢出一大锭黄金,声称要租下他手中所有的马匹。
而那张正,轻轻瞥了一眼,便是用笏板将那锭黄金拔离视线……
“老夫手中的马,是租给大乾未来的将军们的,非黄金所能易。”
张正心直口快、口无遮拦。
但他的声音却又是沉稳有力,还带有一丝岁月沧桑之感。
“……他们这些年轻人的前途,不应该被毁在这里。”
“……而大乾未来的国运,也更不应该被这一些下作人所使用的腌臜手段,给引入歧途!!!”
张正言罢,便是继续提笔书写起马匹借据。
他的为人,不愧于他那名字,刚正不阿。
一时间,万籁俱寂。
张正那原本高瘦干瘪的身影,也仿佛瞬间高大壮实了许多。
顾北橘轻嗤一声、驱马离开,他对此人所为不屑一顾。
严无鹭与之一同驱马离开。
“即便大乾王朝已经是这般的糟糕、这般的暮气沉沉,但总还是会有那么一些人,就像黑暗中坚守的一束火把一样,为百姓带来一丝希望、为王朝带来一丝光明。”
严无鹭心中想着,他不由看向那高瘦的身影……
而谁曾想,那张正竟是恰巧此刻抬首,与严无鹭视线交错。
严无鹭有些愣住。
而张正,那原本中年显老的模样,此刻却是微微欣慰一笑,他一拱手,似是在向严无鹭问好。
严无鹭一时间也是没有明白过来。
对方与自己并不熟识,为什么会向自己拱手?
但出于礼节,严无鹭也是会回之以拱手抱拳。
直到后来,严无鹭因为“城防司之案”再找张正时,才从张正口中知晓,张正当年,竟然也是有幸和天下第一美人、也即是自己的娘亲柳梦韵,一同在稷下学宫求学过。
严无鹭当时得知,有些恍惚。
好在,这“张三先生”一心坚守心中道义、全身心地钻研儒学与律法,没有像秦相那些人一般,拜倒在自己娘亲的石榴裙下。
也没有像王公公那样,说什么愿意为了严无鹭的娘亲去死之类的奇怪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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