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日她不过是涂了个口脂。
越是回想,那些点点滴滴的细节就越发经不住考量,心痛无以复加。
寂静,潮热又腥臭的夜晚,食腐的黑鸦簌簌飞回来,它们颇有灵性,知道又可以饱餐一顿。
沈之瑜双目失焦,仍旧被压在身下,一手揽着肖骢的脖子,一手机械地轻拍着他的背,好像在哄他睡觉。
玉白的手上是粘稠的血浆,她不知疲倦的拍着,口中断断续续的哼着歌,因声音嘶哑不可辩听。
她在给肖骢哼一首陈郡女子向心慕的男子表达爱意的歌。
陈郡地处大晏南部边陲,民风淳朴,这首歌往日里,她听上一句都要臊红了脸,远远避开,不肯入耳的,如今却觉这般直白热辣的吟唱还不足以表明自己的情意,只寄情于反复地吟唱能让他听见。
老师傅寻来的时候,沈之瑜还在唱着,虽听不清词,调还是在的。
老师傅目不能视,找到这里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听见沈之瑜的哼唱,焦急的唤着:"阿瑜,阿瑜,你在哪?师傅来找你了。"
沈之瑜,无力起身,也不想起身,忧心师傅摔倒不得不哑声回应:"师傅,我无事,你站在原地。"
老师傅着急起来,拄着盲杖摸索着往前走。
她担心师傅被四处插着的箭矢所伤,将凉下来的肖骢放置身旁,起身扶过师傅。
"这里死了很多人?"老师傅闻着浓重的血腥气,察觉了。
不等她回答,太守府又冲进一批挺着硕大肚子的难民,眼看着尸横遍地的惨状,嚎哭起来。
这些是陈郡仅剩的三十多人。
"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瘟神灾星,如果不是你轻信朝廷的人,他们怎么会死?"
今夜来的都是年纪较轻的,沈之瑜知道他们会并且愿意相信殿下,而现在这些年岁稍大的,谨小慎微,又泥古不化,不愿来也在意料之中。
这些死去的儿郎,有些是他们的子侄亲辈。
身上被石块枯枝砸着,沈之瑜无心也无力开口辩驳,任由他们谩骂怨恨,额角被石块砸着,冒出血来。
她也不肯去擦或是躲,只将师傅护在身后。
"陈郡于你恩过于天,给你衣食住所,你就是这般回报我们的吗?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不去死!"
"这与阿瑜无关,你们要怪就怪老夫我,是我信殿下,是我让阿瑜带他去找你们的,你们就把他们的命算到我头上好了!"
老师傅眼瞳黄白,将沈之瑜揽在身后,伸手挡着,抖着胡子与那些失去理智的难民争辩。
见他挡在前面,激愤的难民略略停手:"老师傅,你就莫要护着这个灾星了!往日我们同情她全家被乱匪所杀,境遇凄惨,如今想着她莫不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到哪里,哪里就会有灾祸,克得整个陈郡成了如今的模样。"
"是啊!是啊!"
"老师傅,你就莫要护着她了!"
"让她给我儿赔命!"
"你们...你们..."老师傅满脸急色。
"老师傅若是非要护着她,我们可就不客气了!"不知人群中何人厉声厉气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铺天盖地的石块朝着沈之瑜和老师傅砸去,沈之瑜生生看着一块碗口大的石头砸中老师傅的太阳穴-
他轰然倒地。
咕咕的血从颅腔中冒了出来,瞬时没了呼吸。
"啊-"
凄厉的尖叫中途生生止住,瞬时消音,众人被她骇住停了手,沈之瑜哀恸难抑以至昏倒。
连砸至额角的石块都未能叫她痛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