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周瑜先是一怔,却没有立刻询问周尚此言何意,反而陷入了思忖之中,脸上更露出了与其年纪全不相符的沉静。
而周尚看到自家侄儿此时目光变得如江海一般深邃,也是反应过来,周瑜这是正在回忆当日的情形,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周尚明白,这并非代表周瑜对他这个叔父有何怀疑,而是突然听到这样神秘莫测的事情,又同时牵扯到周尚和孙策两个至亲之交,干系重大之下,周瑜这等有主见,有明慧的人物,却是必然会先去进行一番长考的。
一时间书房内静至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周瑜方才再度开口,他望着周尚,沉声道:“瑜当日太过欣喜,却是一时疏忽了,如今思来,叔父的言行举止的确有些与往日不同的异样。”
“叔父,以瑜看来,伯符如今却是成熟稳重许多,相比当年那个还略显稚嫩冲动的少年,已算有天壤之别,风采更甚往昔,怎地叔父话话,却是认为伯符有何不妥?”
“岂止是不妥...”
周尚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叹道:“当年吾术法虽是未成,却也自问看人眼力并不算差,彼时孙策,未及弱冠,已可窥见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观其皮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官爵禄升的富贵之相,骨相又是发际丰隆,双角耸起,证明其人性格英豪,甚有器量,且孙策年纪虽轻,言行举止大有威势,却能教人慑服和甘于为他卖命,此等潜龙,叔父自然乐见瑜儿你与之结交为友,甚至关系越是亲近,便越于我周氏有所助益。”
“谁知那日我以“望气术”一番探查,瑜儿,你可知道吾在孙策身上看到了什么?”
周瑜心中一凛,道:“叔父看到了什么?”
周尚道:“孙策周身赤气缠绕,隐隐聚成虎相!”
赤气?虎相?
周瑜双目闪动锐利的精芒,思索着道:“瑜曾听闻,五行之中主杀伐的西金位的代表便是白虎,伯符本就是军中大将,有此气象,亦算正常,且虎为山君,乃百兽之王也,叔父,瑜虽不通黄老之术,可按常理论,伯符有白虎相怎么也不算是坏事吧?怎地叔父会...”
话音未落,便被周尚直接出言截断:“有赤虎相自然是吉非凶,可若是一条病虎呢?”
周瑜闻言心神俱震,往周尚望去,却见他继续说道:“第一眼见赤虎时吾虽略有失落,却还是喜大于忧,结果却发现那头白虎似乎精神萎靡,气态恹恹,登时大惊,立刻仔细查看。”
“一番细看之下,却发现赤虎的额头位置竟有凹陷之状,且在吾的凝视中,更发现形成虎头的赤气其实已经呈现出紊乱不稳之像,不仅赤气不断外泄,四周散乱,甚至...”
说到这里,周尚望着周瑜一字一顿地道:“这条赤虎的周遭更有灰黑之气凭空生出,向着赤虎在缓缓渗透!”
什么?!
哪怕周瑜不通半点道术,听到灰黑之气时也不由大惊失色,下意识便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立刻便问道:“叔父,这灰黑之气代表了什么?”
“瑜儿你不是已猜到了么?”周尚澹澹地看了周瑜一眼,道:“还能代表什么?”
“灰者凶气也,黑者死气也,孙策的白虎相不仅不稳,竟还被凶死之气渗透,嘿,孙策短期内必有一场生死大劫,凶多吉少!”
“这...”周瑜登时心急如焚,刚想问问周尚可有什么解救之法,却听周尚又面露不屑地道:“这竖子死期将至浑然不知不说,竟还野心勃勃,急功近利!”
“那日他来寿春见你时,说什么袁术昏庸无能,话里化外,吾已听出其有自立之心,嘿,大丈夫不甘人下,志向高远这倒也无可指摘,只不过天数有定,吾在孙策的身上,可没看到半分王者之气!”
“既如此,便是如他所言,占据江东之后,趁北方群雄纷争之际,再去夺下荆襄之地,进可力图中原问鼎,退可割据半壁称王,这战略的确是没问题,不过若无意外,恐怕也是为他人做嫁!”
若是王政在此,听到周尚这话必然打心底佩服起来,毕竟他这后世穿越者可是知道原本的历史上,孙策的确是打下了江山,却让弟弟孙权坐享其成了。
关键是孙权称帝后也只追谥了老爹孙坚为武烈皇帝,对于真正的东吴奠基人孙策,却是只给了个“长沙桓王”。
周尚不知道来龙去脉,可聪明如周瑜,此时却已从他的话中隐约推测出了真相。
赤虎相额头有凹陷之状?
这是不是孙策在开阳和王政一战时所中的那一击重拳所导致的?
凶死之气渗透...
是不是昭示着王政此番率军南下,对孙策极为不利?
生死大劫?凶多吉少?
又是不是代表着孙策此番胜少败多不说,更有身陨之虞?
想到这里,周瑜心中警钟大鸣,却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孙策的能耐他可是十分清楚的,便是单打独斗略逊那王政一筹,可这不代表着治军列阵,决机沙场之间,亦会同样不如啊?
况且据周瑜所知,孙策似乎很早就知道徐州军入扬州来援的消息,这也是他至今本人还留在襄安,无论临湖还是合肥的战事都不曾亲临战场的原因之一,便是为了养精蓄锐,对付王政的!
便是退一万步说,就算王政当真技高一筹,孙策战事失利,也可立刻撤退返还丹阳,徐州军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取得一场连孙策这样的主将都危在旦夕的程度,也不太可能吧?
毕竟无论是王政还是徐州军,在水战上的表现似乎一般般啊。
而丹阳的前面,可是有长江天险的存在!
越想越不明白,周瑜思忖再三,将自己方才的想法和盘托出,旋即对周尚恳切地道:“叔父既有此仙术,能看出伯符此番多有灾厄,想必当有破解之法!”
“伯符年纪尚轻,便是此次遭逢兵败,其实也未必便算坏事,若能因此磨砺心性,他日依旧大有可为,其与侄儿情同手足,更有升堂拜母之谊,且还望叔父看在侄儿的面上,助其渡过这一次大劫吧!”
周瑜后半句讲的是情分,可前半句却是在利益上以旁敲侧击的方法点醒周尚,若是能救下孙策,其实也算是给庐江周氏结了个善缘,
先讲利益再讲情分,是因为周瑜心里十分清楚,他是将孙策当做兄弟,周尚却未必将孙策当做什么亲朋。
只是没想到周尚闻言沉吟半晌后,却是叹了口气道:“瑜儿,吾岂会不知你和孙策的交情,只是叔父这七八年来也不过只学了这一门望气术,望气者,无非是让我等能够趋吉避凶,想要消灾解厄,扶人危难,嘿,却是无能为力,况且...”
说到这里,周尚面露迟疑之色,突然顿住了,不过见周瑜望过来的眼神带着疑惑,想了想,还是道:“罢了,既然今日已说到这等地步了,吾也不再瞒你了。”
“瑜儿你既然分析了孙策此番的劫难是因为那徐州王政,甚至白虎相的异状也极大可能是因为此子出手所导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