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夜色之中,冷月静静悬于苍穹之上。
此时的城东。
在北门码头见过王政之后,周瑜又前往军营,和几个将官商议了一番守城事宜,忙碌之下,甚至都没有去参与贺宏特为王政接风的晚宴,直到夜深人静时,方才阔步走出军营。
便在贺宏一力担保周瑜人品之时,说来也巧,此时的周瑜也同样仰天看着天空。
弯月如钩,将清辉洒在路上,身后的军营不时传出士兵的鼾声,更添一分静谧。
但是在静谧背后,似乎又有着万丈暗潮涌动。
今日码头之上,王政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在周瑜身上的时候,其实周瑜也在暗中评估着王政所带来的兵马。
人数倒不算多,不过才两千余数,可这些士卒的身材体魄,乃至脸上的剽悍之气,却让周瑜这样的识货人心中暗自一凛。
都是虎贲啊!
要知道前几日黄忠带来的三千人马已让周瑜暗吃一惊,本还以为是王政将不少精锐都安排做了先锋了,万万想不到的徐州军的本部人马似乎更胜一筹...
关键是周瑜同样知道,徐州军这次其实是兵分两路,另外还有一股近万人马走的是豫州那边过来的陆路!
哪怕这支部队比不过王政和黄忠的人马,估计相差也不会太远,这让周瑜心中一阵茫然,更是大生感触!
徐州军这样的兵锋,再和袁术携手之下,孙策的胜算能有几成?
周瑜算不出来,却已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伯符,你不该在此时自立!
更不该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以下犯上!
毕竟无论如何,袁术和你尚有君臣的名分在啊。
想到这里,策马在青石板上的周瑜长叹一声,难得的情绪低落起来,因为他直到如今都没有想明白,孙策为何会突然下了这般的昏招,不仅招惹来了王政这头徐州的猛虎,更让周瑜也陷入了忠义两全的窘境。
他印象中的那个孙策,虽然自信过度,甚至已算的上是骄矜了,可说到聪明才智,明辨形势的大局观上,却是绝无问题的。
怎地如今这般急功近利起来了?
思绪万千之中,不知不觉中周瑜已经过了不知几条街道巷陌,又穿过一排婆娑老树,眼前突然一亮,周瑜下意识地抬头一看,便见前方的廊柱上和檐脊下,皆挂有照明的灯笼。
灯火掩映里,屋顶重檐飞歇,大门的雕漆甚为精美,窗子帘幕深垂,透出一片柔和朦胧的灯光。
却是周府已出现在了眼前。
望了眼听到马蹄声迎出来的仆人和管家,周瑜眸子中亮光一闪,旋即略低下头,一跃下马的瞬间,已将方才的颓然和迷茫尽皆收敛不见。
再抬头时,脸上挂着的便只有自信从容,神采飞扬。
......
“少爷今天怎地回来的这么晚哩?”
踏过游廊时,一个婢女看到周瑜,连忙踏着小碎步迎上,以一种亲昵的语气略带埋怨道:“可吃过了?后厨还有些饭菜,要不要婢子去热热?”
“好啊。”
周瑜温和地笑了笑,也不见怪。
说起来他所出身的庐江周氏也算上江东的顶级世家了,高祖周荣在光武帝之孙章帝时代便做了尚书令,从祖周景和伯父周崇更是累官太尉,位列三公,至于周瑜的父亲周异,也做过洛阳令。
不过长于这样的朱门高院之中,周瑜却毫无一般官宦子弟的骄纵和跋扈,对待身边的仆婢之流也是十分随和,平易近人。
也是因为如此,其他仆人倒还好些,一些青春年少的婢女之流,在面对周瑜时便因恋慕之情,有时候便显得没规矩起来。
所以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实乃至理名言。
“随意热两个菜就是了。”一边说着,周瑜一边将手上的一个食盒递了过去:“这是桐乡一个同僚送来的鲥鱼,拾弄一下,便可以了。”
顿了顿,又问道:“叔父可就寝了?”
“没有。”那个婢女回答道:“婢子刚才还看见书房那边亮着灯呢,想必老爷还在看书吧?”
“那正好。“周瑜闻言颔首道:“叔父最爱食鱼,等会且将饭菜送去书房,再冰壶酒来。”
“是。”
......
周瑜踱步穿过游廊,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天井,前面的正厅一旁正是书房。
到了书房,推门而入,便见厅内布置典雅,色调相配,灯光柔和,予人宁谧恬适的感觉,一个中年人正负手站立窗漏一旁,沉默看着窗外的月色。
听到脚步声,那中年人扭头一看,见是周瑜,本是一脸肃然的脸上登时泛起笑意。
“吾家麒麟儿返巢矣。”
“叔父,今日有口福了。”周瑜端着碗盏走了上去,先不落座,而是持箸细细地挑开鱼肉中的小刺,再将碟挪至那中年面前,抬头灿然笑道:“咱庐江的鲥鱼鲜美着哩,这是同乡的一位都伯今日刚从河塘子里捞出来的,又大又肥,叔父尝尝。”
“要是爱吃,侄儿让人天天送一条来。”
“恰逢战事,岂可公器私用?”
虽知周瑜说的是玩笑话,中年人还是立刻摇了摇头,此人正是周瑜的叔父周尚,乃是当世有名的大儒之一。
原本的历史上,周尚在建安元年携周瑜返回寿春,随后次年袁术称帝,因不看好袁术,故请出任丹阳太守,周瑜一同前往,为郡内的巢县县长。其后孙策起兵时,周瑜携兵投靠。
随着穿越者王政的地位越来越高,势力越来越大,对历史的轨道所带来的影响自然愈发深远。
不仅袁术比原本的历史上更迫不及待地想要称帝,孙周尚前往寿春的时间,都提前了小半年。
且这一次,他对袁术虽然依旧不满,却也对孙策的看法大变,所以没有再次选择出仕袁术,也同样没有带着周瑜前往如今属于孙策势力范围的丹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