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点了点头。
“大善!”
王政回忆了下荆毅其人,虽然秉性不佳,似乎并非无智之人,既是主动提议,想必有些把握:“告诉此人,若真能做到此事,本将必不吝封赏!”
“他去幽州要准备什么,无论人马财物,你悉数给与方便。”
“喏!”
文事诸般不顺,军事却是顺利无比,更有意外之喜,王政不由心怀大畅。
和徐方又聊了些事,待其走后,王政思忖了会,再次离开郡府,策马向着另一处走去,不久之后,来到一处府邸。
正是软禁郭嘉之处。
这个院子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不大,却雅致,院中假山流水,浓绿如茵,草坪四周绿树相绕。沿着林间鹅卵石铺成的曲径而上,迎面粉墙朱户,画窗雕琢,隐约有女子的歌声从内传出。
带路的士卒停下脚步,王政示意他暂且退下,随后先不急着推门进去,而是立在窗外,侧耳聆听。
丝竹管弦声里,此时正有一个柔媚婉转的女声在唱:“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这是祖龙焚书坑儒之后,春秋战国仅存下来的古诗十九首之一,诗名《青青陵上柏》,最为传世有名的一句却是上半阙里的一句。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王政常有听闻,故此知道。那女声唱完一遍於乎止歇,下一刻郭嘉清朗的笑声旋即响起。
“古人做的好诗,今人唱的好曲,当真是交相辉映,相得益彰,哈哈...”
王政透过窗户去看,见青年咕咕咚咚饮了一碗酒,又以手拍案,敲打着富有韵律的节拍,脸上浮现出回味的神色,又连连道:“再来一遍。”
曲管稍歇,那女子又从头唱起。
见这一幕,王政不由微微一笑。
月旬下来,起初寻死觅活的郭嘉,就成了自比安乐,其中徐方、张昭的功劳功劳不小。
这两人接替了王政找郭嘉聊天谈心的活儿,同为文儒,士族出身,张昭更了解对方的思虑,顾虑,不动声色的敲打,长此以往,自然水滴石穿。
而徐方性格沉稳,荣辱不惊,又总拿王政屡次战役的事情和郭嘉闲聊,分析自家的优势、战略、思路等等,无非是证明王政英明神武,值得投靠,郭嘉亦从一开始的冷嘲热讽,变成了一言不发。
王政的能力他曾亲身领教,更没想到区区一个黄口孺子,黄巾贼寇,手下竟是文武皆备,人才济济。
耐着性子等那女子再度唱罢,王政方才一边鼓掌喝彩,一边阔步迈入,朗声笑道:“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词儿写的好,曲儿更唱的也好。”
堂内陈设不多,三两乐手罗列柱畔,一个歌姬跪坐一侧,大理石的屏风前,青年倚在案椅,手中拿着刚刚斟上的酒盏。
看见王政进来,郭嘉也不起身,自管自举起酒碗,仰头干下。王政笑道:“美酒美女美曲,先生好生悠闲。”
乐手和歌姬见是王政,连忙伏地行礼,正准备退下,王政随意一扫,又是一怔。
怪哉,今日怎么竟遇见熟人了?
原来这歌姬年轻颇轻,身量更小,却是当日在彭城时,由郭益所献的婢女郭盈,字幼仪。
“且慢。”郭嘉看了王政一眼,点了点头,又挥手拦了住她,道:“你做甚么?谁叫你下去了?”
王政说的恰好相反,郭嘉这两个月半点儿也不悠闲,他内心着实憋闷坏了。
他求死之心本是甚坚,只是一来自负才学,若这般默默无闻埋于黄土终究心有不甘,二则王政当日以夷族的胁迫之言时长响彻耳边,亦让他有些顾虑。
这竖子一年便得了徐州,势头着实凶猛,既敢放出狠话,郭嘉内心里也觉得他未必没有这个本事。
便是如今没有,来日可说不准了,说到底,他郭氏亦非什么世家啊。
这般犹豫不决下来,时间一过去,也就慢慢淡了,毕竟人的本性且是向生畏死,又有哪个人会天天想着抹脖子呢?
既然求死的心一天天地淡下去;再加上张昭巧言如簧,王政捷报连连,夺下徐州,拥众十万,又获得天子钦许,为徐州牧,爵厉阳侯,可谓名器俱得,俨然已成了大汉天下又一方有望立鼎的豪强,如今无论哪方面来看,已全不逊色自己本有心去投靠的兖州牧曹操,郭嘉不甘落个庸名给后世的念头也就随之一天天强烈起来。
他其实已有心和王政谈谈,偏偏王政这段时间内外事务甚多,却是一直没来见他。
要郭嘉主动表明自家已有心?当初闹的那般坚决,面子上又下不来。
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王政来了,他脸上平静,心里却是极为惊喜,松了一大口气,倒是没有继续故作矜持了。
“将军日理万机,今日竟能履至陋室,当真难得。”
正好此时郭盈已颇为机灵地推来坐塌,恭恭敬敬地放在正中,见距离相隔郭嘉尚远,王政笑了笑,对着郭盈先是点头示意,随后亲手挪得屏风旁边,方才坐下。
“多日不见先生尊颜,政甚是挂念,正好今日乃是新年伊始,便特来叨扰一番。”
“嘿,嘉一阶下囚,怎能当得起叨扰二字。”郭嘉哑然失笑,又看了眼郭盈,摇头叹道:“妹妹,怎地还这般傻愣愣的跪着?”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难得将军这样的贵客广陵,还不赶紧一展歌喉,以示敬意?”
这是你妹妹?
听到这话,王政微微一怔。
郭嘉不是颍川人么,怎和这个彭城女子扯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