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与姚守宁十指相扣,并不去多看那出现的两个‘陈太微’,而是脚步一扭,再度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运气劈出。
新的通道重新出现,世子嘴唇紧抿,双眉如剑压在眼睛之上,眉眼间带着凌厉之色,拉着姚守宁往前冲。
但他的气势并没有将陈太微阻住,两个‘陈太微’的包抄之下,距离他前面数丈的地方,又有黑雾滚动,另一道人影隔着雾气,看着二人。
三个‘陈太微’现身了!
世子的眼角通红,长发凌乱,眼神凶恶,与气定神闲的陈太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狗不挡路!”
他大声厉喝,接着长剑劈斩。
此时可不是他隐藏力量的时候,他曾答应过姚守宁,会在她接受传承之前护她周全,不能让她折在此处,落于陈太微手中。
陆执的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今日若他无法走出这里,也要将陈太微拖在此处。
他再斩一剑,通道又出。
剑气撕裂土层,直通黑暗深处。
但这股气劲前行十来丈后,便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
时间在刹那被固定,飞扬的尘沙、泥石定在半空,细细粒粒,皆看得一清二楚。
可这定格只是在片刻之间,转眼之后,那些飞沙走石便被大力搅动,化为一个旋风。
只见那旋风之内,有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探了出来。
那手的主人如轻轻撩开一片纱帐,接着有道人影低头钻出。
待他抬起脸时,露出陈太微那张俊美不凡的面容。
“……”
此时姚守宁再看他的脸,都觉得已经心生阴影了。
他一钻出那旋风之内,便随即一禅衣裳,接着扶尘一摆,另一手结印。
“乾为天,坤为地。”
念咒之时,他眼神所到之处,泥沙凝为石板,‘嗖嗖’将头顶牢牢封住。
而姚守宁感觉足下所踩的地面原本是松软的泥沙,却随着他的咒语声响起,
化为坚固无比的地板。
“大道至尊,随我心意,四方八面,皆受封阻!”
他喊音一落,前、后、左、右,每一个方向皆有泥沙飞扬而起。
这些飞沙走石似是在他咒语之下变得颇有灵性,化为一面厚厚的墙,将两人四方去路封堵。
陆执哪里容他将咒念完,剑气接连斩出。
地下墓葬之内剑光流转,每一招击打到那些以咒术召来的‘墙’上,本该将这些阻挡之物斩去。
可那剑光斩落之后,只见那些‘墙’上浮现出一道道齐人高的红色古怪符咒。
这些符咒与姚守宁幻境之中所见到的杀死了周荣英的符影一模一样,显然今夜陈太微是有备而来的。
世子心急如焚。
他咬紧牙关,感应到体内灵力大量流失。
在陈太微的面前,他仿佛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孩童,原本自认为修行多年,也算修练有成,可这些剑气却根本斩不破陈太微的符咒。
“妖道!滚开!滚!”
陆执喊话的同时,剑光一再闪现。
一道剑气无法攻破那屏障,他便再叠加一道。
两道剑光相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x’形光影,闪照向符光处。
符影受这力量冲击,先是光芒大作,两股力量交织,那符影暗淡,最终被剑气攻破。
‘喀嚓!’
凝结而成的墙壁破开裂缝,陆执的脸上露出喜色。
他下意识的松开姚守宁的手,另一只提着长剑的手碰到了她后背心,还未运气推出――
只听那裂开的墙壁后方,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真不错。”
陈太微的夸奖声从墙后传了出来,那本来只是裂开的墙在他面前‘轰然’坍塌,他的身影立于后方,以一脸欣赏之色看着陆执:
“在这样的时代,年纪轻轻,便能修出这样的力量,已经不弱于我当年的那位朋友了――”
他提到老友,眼中竟露出感叹、怀念之色。
这模样看得陆执双眉倒竖。
双方正值对战,陆执已尽全力,拼的是生死,争的是机会,而陈太微却像是猫捉老鼠,带着一种戏谑与玩弄。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使陆执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他拉着姚守宁,脚步一错,身形快得化为一缕清风,直冲陈太微:
“废话真多!”
世子长剑刺出,一剑送入陈太微的胸口。
剑气顺着剑刃泄出,将还在含笑说话,似是全无防备的陈太微绞碎。
但他身‘死’之后,却并没有血液飞溅,而是身体化为残雾散落开来。
陆执见此情景,心中不由一喜。
可下一瞬,诡异的事情再度发
生。
“是不是觉得已经杀死我了?”一道温和的男声在两人耳边响起,随即那本来应该迸散开来的雾气重组,眨眼功夫,重新拼合成陈太微,飘于半空之中。
陆执先前那一剑的力量将他的身体挑了起来,他上半身前倾,脸凑近了陆执面前。
“分身之术?”
世子一见他幻影再成,先是皱眉,接着又一喜:
“假的?”
说完,他举剑探出,想要一摸究竟。
姚守宁靠在他身后,身体被他瘦高的身形牢牢挡住。
她‘看’不到面前发生的事,但从二人的对话及世子举动却能猜得出来此时发生了什么。
世子的声音落入她耳中,她感觉到世子举起了手。
假的?她听到这里,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总觉得世子的猜测错了。
果然!
陆执的剑探出去时,那由雾气所拼组而成的‘陈太微’含笑伸出了手,一把将他递出去的剑尖夹住。
他的手指修长细瘦,看似这一夹轻轻松松,明明并不用力,但陆执所有的力量却似是被这两指一夹,完全禁锢住。
陆执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他瞳孔紧缩,用力再握剑柄往前递。
可送出去的力量却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得到回应。
陈太微夹剑的手纹丝不动,而那原本坚刃异常的剑身曲折微弯,似是因为承受了过多的力量而发出不堪负荷的‘嗡鸣’。
这个陈太微,竟然是真的!
世子意识到这一点,将手一松,身影一错,接着腾出手来直取陈太微咽喉。
他年少狂傲,哪怕在陈太微面前力量受到辗压,却并没有挫败他的战意。
陆执的手一捏住陈太微喉咙,指掌下摸到包裹着骨头的皮肉。
那皮肤微凉,甚至还能感应到大动脉在微微的跳动。
他毫不犹豫,用力一扭!
这一捏之力十分刚猛,足以将千锤百炼的钢铁折断。
但他用力捏下之后,那掌中的骨肉便又离奇消失了。
先前还夹着他长剑的陈太微嘴角微弯,露出一个笑容,身体再次化为清风,在他这一捏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剑呼啸落地,陆执的两根手指扑空之后用力相碰。
他咬牙切齿,心中只想骂人。
可这位定国神武将军府的世子最终并没有再浪费口舌,而是长腿一勾,将落地的长剑一挑,剑身弹跳而起,重新被他握于手中。
“走!”
他一拉姚守宁,调头就走。
打是打不过了。
此人不知是何来头,身形如同鬼魅,虚虚实实,来无影、去无踪。
打他打不到,你以为他是真人时,他是假的;你以为他是假的,他又是真实出现,冷不妨便会对人出手。
世子心里骂骂咧咧,带着姚守宁横冲直撞。
他手里的长剑只为开路,不再理睬这些出现的‘陈太微’的身影了。
上下及四方受阻,他就钻偏门角落。
一旦有‘陈太微’再度出现,他又转身调头。
他并没有冲动,而是以这样的方法带着姚守宁杀出了一条‘生路’。
二人一路逃蹿,竟也在这半损毁的地下迷宫走了小半刻钟。
这一段路逃亡得十分艰难,这小半刻钟无疑是陆执与姚守宁这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候。
陈太微的存在简直像是一个噩梦,姚守宁的脑海一片空白,根本无暇多想,只能被世子拉着逃跑。
‘呼哧――呼哧――’
世子的脚步逐渐变得迟钝,大量灵力的运用,使得他体内筋脉几乎被掏空。
他的手臂有些酸软,那握在掌中的长剑此时似是沉重极了。
如果不是一种莫名的毅力在支撑着他,恐怕他早就不愿意再逃了。
姚守宁紧紧拉着他的手,两人手心交握处已经湿濡。
陆执强令自己提手,看着前方的石墙,再度提剑一斩:
“破!”
他接连出招,剑气已经大不如前,一剑斩出去,那石壁未破,仅只是被气劲撕出了一条裂缝。
陆执的心直往下沉,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那裂缝之中却是吹入一股清风。
这股风与墓葬之内夹杂了泥沙、腥气的空气截然不同,风里夹杂着寒意,带着草木的清新之息,将地室内那种阴沉、诡异及森然的沉闷感一下打破。
“出口?!”
世子如绝处缝生,发出一声惊叹。
姚守宁也感应到了这股清风的吹入,混沌的思维被这寒意一刺,仿佛都清醒了许多。
她听到了陆执的喊话,脑海里却回忆起了在庭园中见那骷髅时所说的话:如果我能激出她的力量,
测出她的身份……她应该能找到那条逃生的密道,出现在皇宫。
直通皇宫的密道!
从陈太微出现追杀二人,再到陆执带她逃命,姚守宁因为受到陈太微现身带来的阴影笼罩,一直未曾显露过真正的身手。
所以这一次逃亡,是由陆执主导,她只是一路被他带着逃罢了。
准确的说,这一条通往皇宫的密道并不是她发现的。
等等――
姚守宁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之处。
从陈太微的话中听来,这条从齐王墓通往皇宫的密道,不止是‘她’会在辩机一族先天预知力量的影响下误打误撞的找到,同时这位诡异莫测的道士应该也是知晓的。
也就是说,这一条路并不是由陆执主导,自己也并不是被世子糊里糊涂的带来这里――反而极有可能,二人是受到了陈太微的驱使,特意出现在此处。
她一想到这里,慌心转头:
“……”正欲唤陆执的时候,她似是因为极度的惊吓而失声,只能用力的捏了捏陆执的手。
二人的心意这一刻像是彼此相通,世子从她无声的提醒里,猜到了事情不对头。
他转头往来路的方向看去,只见二人身体后方,全是密密麻麻的陈太微身影。
一个、两个、三个――
十个、二十个――
似是无穷尽!
每一个陈太微都是身穿青色道袍,面带微笑,好整以暇的盯着二人看,仿佛在看一对已经走投无路,被困在陷阱的猎物。
“发现了吗?”
所有的陈太微此时都偏了下头,发出轻轻的笑声。
每一个人都有细微的表情,蒙蔽了陆执的五感,令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的。
“姚婉宁,你快走!”
世子如破釜沉舟,下定决心,大声唤‘姚婉宁’的名字,并用力想将姚守宁往身后推出。
这里是出入口,直通皇宫。
他的父母、柳并舟等人都在此处,姚守宁只要一进此地,便有人相助,总比困在这里,生存的机率大得多。
他心生死志,但不知为何,捏着手里那只柔软的小手又心生不舍。
自己还有许多的事没有做,好像有些话应该跟姚守宁说,但此时显然已经不是说话的时候――最重要的,他好像面临死局,心中却是一团乱麻,并不知道要跟姚守宁说什么。
有些可惜了!
他快死了,但死前却不能唤她的名字。
姚守宁!守宁!
不知道她当时说的,在自己未定亲前,不会与其他人定亲的话还算不算数。
本该是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世子不知为何心思却已经飘远。
他竟下意识的忽视了陈太微,开始回忆起当日自己与姚守宁的‘约定’了。
“不好――”
陆执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想法有些不对头,他在此时分神,显然是因为其他东西影响了他的神智的缘故。
可惜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神降!”
最后的时刻,陆执的脑海里涌出这样一个念头。
神武门的传记之中说过,道家的术法力量修行到‘半神’的地步时,会发展出令人难以想像的神通。
那个人的阴神,会附身于旁人的身上,将其取而代之,使被附身的人化为他的傀儡――如此术法称为‘神降’。
昨夜姚家的姚若筠就被陈太微施展过神降,闹得姚家鸡飞狗跳的,如今他显然也中招了。
世子的思绪陷入黑暗之中,很快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他握着姚守宁的手试图想要反捏回去向她示警,却因为意识被迫陷入沉睡,而无法再将她握住。
守宁――守宁――守宁不知道他中招了,到时可能对他全无防备,她应该怎么办呢?
他骇得肝胆俱裂,但那握住她手的那掌软软垂落。
姚守宁没有‘听’到世子内心的话,也没有收到他的‘提醒’与暗示。
但很快的,她就不需要提醒了。
因为她看到‘陆执’转过了头,昨晚姚家之中发生的那一幕惊悚、诡异的画面再度重演了。
世子那张高眉凤目的美丽面容逐渐扭曲变幻,他嫣红的唇色变淡,嘴角微微垂落,抿成一条微笑的弧度,眉眼间的傲气淡去,变得平静而纯和。
那眼角含笑,眼瞳之中却透出无情与冷漠。
陈太微的脸庞在世子那张明艳美貌的面容上显现,并逐渐将他取而代之。
‘陆执’垂落的那只手重新勾起,将吓得手心冰凉的姚守宁的小手紧紧包握。
明明都是同一具身体,可此时的‘他’的手掌却失去了温暖,仿佛是一只坚硬的骨手将她牢牢抓住。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将姚守宁攫住,她极度骇怕之下,一时之间竟似是怔住,忘了用力挣脱。
陈太微与她十指交扣,另一只手一松――
被陆执握在手中的长剑‘哐铛’落地,‘他’探出了这只手,想要去拂姚守宁脸上被汗迹凝结的头发与灰尘――
“让我来看看,到底是姚家的哪位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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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微的声音轻柔,但姚守宁被他抓住的那一刻,身体不停发抖。
这种感觉已经无法比‘害怕’来形容,绝望感铺天盖地的涌来,令她生不出与这个人争斗的勇气。
太强大了!
一路的追杀逃亡,给姚守宁内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她手指冰凉,动了动,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扣住。
这一动之下,姚守宁眨了眨眼,终于感应到那与自己紧握的手掌的温度。
自从血脉的力量被激活以来,她与世子数次行动,危急时刻二人也曾十指相握。
甚至先前逃亡的时候,陆执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从来没有放弃过。
世子的手掌很长,掌心较瘦,因为常年习武弄剑的缘故,他的指节之间有些茧,颇为磨手。
与他性格相较,陆执的手掌温暖且有力,被他掌心包握的时候,给她带来的全是安心。
此时‘他’仍是握着她的手,但却令她胆颤心惊,双掌相贴的时候,从‘他’身上传来的全是寒意。
“世子――”
这个时候明明十分危急,可她的心却难以抑制的想起了陆执。
初次见面时高傲的他、小心眼的他、发疯的他,以及与自己打闹时的他。
明明是同一副身体,同样的一只手,牵着她时给她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令她越发深刻的意识到此时陆执已经被陈太微取而代之。
她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
一种愤怒感从她心里涌出,逐渐将陈太微留在她心中的恐惧感抹去!
“小偷!小偷!”
她内心无言的默念着这两个字,抬头去看‘他’的脸。
身后的石壁被陆执的剑气击穿,撕出一条长达半丈的巨大裂痕。
从那缝隙之中,钻透进来的除了徐徐清风,还有若隐似无的光晕。
她仰起头,拼命瞪大了汲满了泪水的眼睛。
‘陈太微’也在低头看她。
他的眉色略淡,与世子细长的眉相比,他要短些,也不像世子的眉毛压着细长的凤眼。
陈太微的眼睛稍短,却要大一些。
这使得他的眉眼看上去中正平和,给人以温润柔和之感,少了世子少年意气所带来的锋芒。
但他的那双眼睛却不带半分的情绪,仿佛没有了喜、怒、哀、乐的感知。
哪怕此时他面带笑容,眼睛下方露出淡淡的卧蚕影,可他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皮笑肉不笑,这种笑意并没有达到眼中――他的内心世界是一片荒芜,好似将所有的情感都已经隔绝。
世子的唇色嫣红,明艳不可方物,披散着头皮时难辨性别。
而陈太微的唇形大些,唇色偏淡,少了世子的那种美貌,却多添了棱角,显出冷清之感。
他肆意占据了别人的身体,这会儿举起手,往她探了过来:
“让我来看看,到底是姚家的哪位小姐呢――”
陈太微的嘴角含笑,手指即将碰到姚守宁的脸。
她的心里全被世子即将消失的恐惧填充,竟忘了对陈太微的害怕之感。
外祖父说,当年他曾被陈太微占据身体、支配意识,最后是由张饶之将其驱赶。
而昨夜大哥不知不觉间也被陈太微取而代之,后来也是由张饶之意志所化的玉佩将他驱散。
如今这座地下迷宫之中,只有世子与她。
陆执的意识被压制,张饶之早就作古,又有谁来可以帮两人的忙呢?
长公主?陆无计?外祖父?
他们都被陈太微牵制住,况且长辈们暂时都腾不出手来。
能帮世子的,只有她!
想到此处,姚守宁内心之中生出一种不服输的倔犟之念。
“别碰我!”她尖厉的叫喊,怒火催发勇气,将原本的恐惧驱散。
这一刻她忘了陈太微给她带来的威胁,忘了陈太微的数次试探,她望着陆执的那张脸,大声的喊:
“小偷!走开!”
她手掌乱挥。
“你走开!走开!我要世子回来!呜――”
少女的手掌捧住了‘陈太微’的脸,冲他大声哭喊。
先前地下迷宫未毁时,她曾为了帮助陆执而将掌心割破。
伤口还没有完全凝结,这会儿因她激烈的动作而再度裂开。
血液涌了出来,沾到了‘陈太微’的脸颊上面。
‘他’怔了一怔,接着那面庞之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仿佛沾染了这世间的剧毒般。
“这……”
陈太微倏然变色。
他还来不及说话,面庞便出现变化,给人一种由实化虚之感。
只见他那张面容之下,透出光晕,使他的面皮呈现出一种琥珀的色泽。
“啊!”
陈太微再难维持先前的镇定,眉头紧皱起来。
而在他面容之下,陆执的脸重新浮现。
‘他’额心正中处,有一点红晕一闪一现,如暴风巨浪中裹挟的一盏小灯,忽明忽灭,细看之下却又像是一团晕开的血点。
姚守宁掌心中流出来的鲜血似是受到了这血点的引诱,化为细细的血流,如蜿蜒游曳的蛇般,逆行而上,往那血点汇聚。
“竟然,竟然早有你的血――”陈太微的口中发出痛苦的惊呼声,但他显然明白得太晚。
‘他’脸上的血流涌至眉心处,与陆执身体中原本姚守宁当日为了驱赶妖蛇之魂而点进去的血流相汇合,两种力量一并,仿佛彼此产生共鸣般。
“不。”
陈太微面色微微扭曲,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抓破‘自己’的额头,但为时已晚。
姚守宁的血液相汇聚,整个人的神识顿时脱离肉身,进入一种玄妙至极的意境。
‘嗡――’
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姚守宁的神魂瞬间撞入了一个神秘的世界。
此时的陈太微成为了她神魂的一个载体,她通过陈太微的神识,好似感探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在‘他’的意识中,有数道十分熟悉的气息,并且有人似是感应到了她的存在,有数道意识往她所在之处探了过来。
他们在友善的对她打招呼,好像对她异常的欢迎爱护般。
“又有后进晚辈出现?”
这像是一道陌生的男声,听着像是已经上了年岁。
紧接着又有人在问:
“咦?空山也来了。”
“你找到了那位传承之人吗?”
这声音又问。
“唉――”有一道苍老的声音闻言,不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的声音中透出失落与无奈之感,听得姚守宁心神大震的同时,又生出一股委屈感。
之所以她如此吃惊,是因为此时被称为‘空山’的人她认识――
准确的说,是她对这‘空山’的声音十分熟悉。
无论是当日世子大殓之日,还是后来的幻象中,她都曾听到过这声音在她耳侧出现。
那声音说的是:诸位,老朽等了78年……
她想到这里,就听那老人有些失落的道:
“我已经等了77年,还没有找到那位传承之人――”
“快啦,快啦!”
姚守宁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冲动,出言安慰他道:
“你等的那个传承之人,最多还有一年便会出现!”
“什么?!”
“什么!”
有两道声音响起,似是对她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惊奇。
唯独那空山先生愣了片刻,接着欢喜的道:
“小友说的,可是真的?”
“对。”
姚守宁不知为何,听他说话,心潮起伏。
虽说这些人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她仍是重重的点头,说道:
“你即将在78年时,寻找到了你的传承之人。”
“哈哈哈哈――”
空山先生闻言大喜,他放声大笑,笑声一扫先前阴郁,显得极为开怀般:
“诸位,没料到今日竟能得到我徒弟的消息,既然如此,明年我便要召开‘应天书局’,说不定转机就在那时!”
应天书局!
姚守宁没料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竟会引发出这个书局的出现。
她想起陆执说过,能召开‘应天书局’的人,必是辩机一族的长辈们。
也就是说,此时与她神魂交流的‘空山’,也是一位辩机一族的前辈。
她欢喜无比,甚至鼻尖一酸,仿佛终于找到了久违的靠山。
“爷爷……”
姚守宁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对面所有的声音瞬时消失了。
她的神魂之中一片空静,心中不由有些慌乱:
“爷爷――”
莫非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亦或是她并没有与人真正的神识交流,而只是她无意中窥探到了陈太微的隐秘世界?
她想到这里,心中更是无助,又急喊了一声:
“空山爷爷――”
“我在,我在。”
好在这一次姚守宁再度点名道姓喊他之后,那‘空山’终于应声了。
姚守宁心中一松,接着眼泪一下喷涌而出:
“呜呜――”她先是呜咽了一声,接着又问:
“您是辩机一族的人吗?”
她这话一问出口,那神秘的尽头所有声音再度消失了。
但这一次并没有沉默太久,很快空山
先生再度回话,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略有些激动:
“不错,我们都是辩机一族的人。”
“竟然来的是个新人。”有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
“听着是个年纪很轻的姑娘,且对我们不太了解的样子……”
“可能是才觉醒了血脉之力的幼崽。”一道略有些冷淡的声音响起。
“要是才觉醒了力量的幼崽,无人领路,怎么会误打误撞进入这里?”接着有人提出疑问。
所有人都像是被姚守宁的出现惊动,大家议论纷纷。
姚守宁有些不知所措,根本插不上嘴。
“兴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才使得小孩突然来到这里。”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还没找到大人的孩子!”
大家热情讨论,说到此处,突然有人道:
“先前空山是不是在寻找传人?”
“啊――对对对。”
“空山,她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孩子?”
众人七嘴八舌,大量信息快速涌入姚守宁的脑海,令她脑袋一阵阵的胀疼。
“诸位,诸位,别急……给这孩子说话的时机……”
空山先生显然也早料到了这一点,连忙强忍激动,呼吁大家暂时安静。
所有人静了片刻,姚守宁的意识恍惚,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
她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她长久的神魂交流!
这个念头涌入她的脑海,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够了。
当即她不再拖延,突然说道:
“爷爷,如果有人附身到了我朋友的身上,使他面容变成另一个人,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神降!”
空山还来不及回话,那道先前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道家修行之中,但如果打破虚空,修至阳神之境,那么便可以施展神降之术,以他人身体为躯体。”
“道家之中虽说人才备出,但要想修行至阳神境可不容易。”有人接了一句嘴,突然问:
“徐先生,您当年有个朋友,是不是修行到了阳神之境?”
“对。”那声音略显冷清之人显然就是‘徐先生’,他听到这话之后应了一声:
“此人乃天纵之才,修的是无情道,是道门魁首,与我颇有交情。”
几人说着说着,又聊了起来。
姚守宁虽说也好奇这徐先生提到的‘故人’是谁,但她神情恍惚,显然精力明显不够用了,顿时咬紧牙关,急急的问:
“那么这样的神降术,要如何破除呢?”
“神降之术十分简单――”徐先生应了一句,接着被空山先生打断:
“不简单!”
他连忙道:
“小姑娘,徐先生是得到了完整的传承,他的力量非你能比。”
他已经猜出姚守宁还没有觉醒完全的力量,虽说不知道她是如何神魂误入此处,后知后觉参与了众人‘聚会’,但他听得出来姚守宁此时有难。
“唯今之计,如果神降术的时间尚短,原本的人神魂未受损,你就以血做媒介,将原本的主人魂灵唤醒,再把力量‘借’他,把这施展神降术的人强行‘震’出去!”
不是自己的躯体,哪怕强大的神识降临别人的肉身,也只是暂‘借’身体一用。
要想真正占有这样的身躯,还得长久的占据、吞噬别人的意识。
但无论如何,占据主导地位的仍是本体,只要本体一清醒,那么主客异位,再借外力之助,必能将这阳神境的大能神魂震出去!
“好!”
姚守宁虽说听得似懂非懂,也不清楚如何‘借’力量给陆执,以及如何‘震’走陈太微。
可她却听清了空山先生所指的意思,是让自己拿血来唤醒世子。
她情急救人,说完这话之后便再也支撑不住,任凭意识抽离。
识海的深处,空山先生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小姑娘……小姑娘……你在哪里,我来寻你……”
“78年吗?我们会在明年相见吗?”
“小姑娘……”
随着神识的断联开来,空山先生的声音几乎弱不可闻,化为悠长的余音,缠绕在姚守宁的脑海里。
“……你叫什么名字……”
“我到时来寻你……”
姚守宁心中慌乱,被他一问,下意识的就想要回答他的话:
“我是――”
她张了张嘴,不知为何,心中有股本能预感在提醒她有什么地方不对。
姚守宁下意识的咬住了舌尖,昏眩感褪去,她瞪大了眼,映入她瞳孔的,是‘陈太微’不知何时凑近的面庞。
‘他’的脸与陆执若隐若现的脸庞相交叠,形成一种雾意朦胧的感觉,令人难以分辨清楚谁是谁。
而此时她意识回笼之后,才发现自己再难感应到先前那些说话的人的存在,显然自己与辩机一族的联系已经被全部切断了。
‘陈太微’的脸距离她的鼻尖仅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先前问她话的人,她分不清究竟是空山先生,还是‘陈太微’!
想到此处,姚守宁心中发寒,庆幸自己及时住嘴。
‘陈太微’的面容急剧变幻,他的皮肤呈现一种淡淡的琥珀色光晕,下方像是蕴藏了另一张脸,与他的面容相互交替,好似两个幻影正激烈争执,抢夺着身体的所属权利。
他的手举在半空,颤个不停,指尖几乎碰到了姚守宁的脸颊,与想要拂开她脸上凌乱的头发,但冥冥之中另一股力量又在制止着他,令他无法得逞。
“世子!”
姚守宁见此情景,心中欢喜。
她想起了空山先生的提醒,又见陆执面容上的红光,顿时猜测应该是自己先前的血液滴到陆执面庞上时,将他的意识唤醒。
“我不知道该怎么借你力量……”少女心中默念着,同时举起手,以沾血的指尖碰向世子额心:
“可是我想要你醒来――”
她眼中带着水光,喊了一声:
“世子,还不快醒!”
那手指一碰到眉心处,便如烧得通红的烙铁丢入水里。
指尖处泛起红光,与陆执额心处的那点浮荡的血影相互交融、合并。
陈太微面容压制下,原本半闭着眼睛,面容模糊不清的陆执似是听到了她的呼喊,倏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落了下来,与‘陈太微’举在自己脸颊一侧的手紧紧相握。
两人掌心相对,她身上的体温将世子体内的寒意驱散。
陆执眼瞳化为金色,突破陈太微力量的封锁,大量金芒闪现,陈太微的‘势’立去。
他面容变淡,世子的容貌重新浮现。
与此同时,陆执高大的身形像是拉满的弓弦,用力绷紧。
而他的身后,一道幻影在他睁眼的刹那,被强劲的‘弹’了出去!
他‘借’姚守宁的力量,将施展了神降术的陈太微震出了他的体内!
“唉――”
“唉――”
“唉――”
此起彼伏的闷哼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姚守宁甚至顾不得去注视刚苏醒过来的世子。
与她交扣的那双手掌已经回温,显然陈太微已经远离,世子暂时安全无虞。
他苏醒之后来不及去回忆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本能将姚守宁的手抓握得更紧。
两人听到叹息,同时转头,看到了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密密麻麻的‘陈太微’。
这里全是他的幻影,粗略一数,恐怕有数十个人,将整个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辩机一族果然名不虚传。”
陈太微叹了口气,另外一个‘他’也像是与人对话般,听闻这声赞叹,竟点了点头,应承道:
“在未能得到传承的情况下,纯粹以血液的力量便能将我阳神击退。”
说到这里,另一个‘陈太微’捂住了胸口,微微皱眉,严肃的道:
“说到这里,我还吃了些亏。”
他话音一落,所有‘陈太微’都捂住了胸口,露出犹有余悸之色。
“……”
如果不是此时气氛诡异,两人还未死里逃生,姚守宁都要觉得陈太微简直就是个精神分裂的疯子。
“接下来,我可要认真了哦。”
其中一个‘陈太微’说道,接着一甩扶尘,单手结印。
夜色之下,仅有一丝微弱至极的光亮从身后裂开的石墙缝隙里传进来,照在他的面庞上。
他此时面带微笑,但他的脸色在这灯光之下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冰冷光泽,阴冷且又危险。
姚守宁握紧了世子的
手,身上鸡皮疙瘩冒了起来。
世子好不容易逃过一动才将苏醒,却又面临新的危机。
而另一边的皇宫大殿之中,朱蕊却还在按着神启帝打。
“朱――朱蕊!你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