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此言差矣!”
王和垚正色说了起来。
论巧舌如簧,他一般不服人。
“莫须有的罪名,焉能服众?倒不如顺水推舟,我等必会记得大人的恩情。小人以项上人头担保,郑思明会循规蹈矩,绝不会让大人为难!”
高家勤冷笑一声,没有吭气。
200两银子,难道不够?
这个……狗官!
“大人,即便杀了郑思明,于大人又有什么好处?郑家绝不会因此感谢大人,百姓也只会骂大人昏庸。大人又何苦如此?”
王和垚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是恭恭敬敬,高家勤站了起来,开始在屋里轻轻踱起步来。
片刻,高家勤停下脚步,目光转向王和垚。
“王和垚,即便本官不追究,若是再出现个杀官之事,老夫又如何向朝廷交代?”
王和垚放下心来。说来说去,只是想明哲保身、怕担当责任。
“大人,其实你无需担心!”
王和垚使出了最后一招杀手锏。
“大人即便上奏朝廷,把郑思明定为乱党,恐怕朝廷也无暇处理此事。”
高家勤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这又是何故?”
王和垚低声道:“还能为何,自然是平.西王之事了。”
高家勤看着王和垚,眼神中一片震惊之色。
“大人,吴三桂之事愈演愈烈,天下动荡,耿精忠南犯,浙江难逃事外。八旗腐烂,吴三桂兵强马壮,这场战争没有七八年,恐怕没有定论。大人,郑家名门豪族,在东南颇有声望,这个时候,不如静观其变,作壁上观。”
高家勤目光幽幽,静静思索了片刻,想拿纸写东西,却发现桌上的纸张已经全部打湿。
“大人,与其由你上奏,杀了郑思明,无人问津。不如放了郑思明,查无实据。大人三思!”
高家勤在柜子里翻了翻,没有找到纸张,无可奈何,这才抬起头来。
“王和垚,你说了半天,到底累不累呀?”
王和垚心中的石头落地,和黄宗羲对望一眼,都是暗暗松了口气。
若是高家勤真的能放弃写这份奏折,郑思明就有救了。
“老夫刚才还想着,今晚要不要写这份奏折给绍兴府衙门,心中甚是煎熬!”
高家勤摇摇头道:“看来这都是天意!梨州先生出面担保,这份奏折,就免了吧!”
高家勤表情轻松,似乎真放下了心头的巨石。
王和垚心头豁然开朗。说到底,高家勤还是顾及黄宗羲的面子,顾及郑家人的面子。至于自己,恐怕真是个打酱油的。
可怜了那100两银子!
还得还黄宗羲的100两银子!
“大人胸襟广阔,高风亮节,可为天下表率!小人向大人保证,郑思明不会闹事!”
“他如果闹事,你的项上人头不保!梨洲先生的面子也不起作用!”
高家勤转过头来,对着黄宗羲哈哈一笑。
“梨州先生,你不要介意。本官没有让陆县丞来,就是怕人多耳杂,对先生,对本官都是不利。先生见谅!”
黄宗羲满脸笑容,微微一拱手。
“大人,今日之事,老夫没有来过,高县令也没有见过老夫!”
二人都是哈哈大笑,高家勤目光在桌上的“论文”停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
“王和垚,你有功名吗?”
王和垚正要回答,高家勤已经走了下来,满面春风。
“梨州先生,你要是不嫌本官乏味,就留下来一块用饭。本官有些算术上的学问,想和王和垚切磋一下。”
“一切听大人安排!”
黄宗羲拱手行礼。送佛送到西,事已至此,不在乎这一时三刻。
“大人,小人就却之不恭了。”
王和垚无奈,只能躬身一礼。
郑思明的性命,可攥在高家勤的手里,由不得他不慎之又慎。
他一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又那里有功名!高家勤问这话,又有什么意思?
月色朦胧,已近子时,王和垚和黄宗羲出来,不由得长长出了口气。
郑思明的命,恐怕是保住了。
“贤侄,你在城中可有住处?”
黄宗羲的神色,似乎没有疲倦。
看来他养生有方,多年练武,身子骨结实,异于常人。
“先生不必担心,小侄自有去处。今日之恩,和垚铭记在心,他日必报!”
王和垚深施一礼。
疾风知劲草!以黄宗羲满清朝廷黑名单的处境,能出来帮郑思明,劳心劳力,已经是仁至义尽。
“贤侄,前路漫漫,你要珍重啊!”
“先生慢走,三哥慢走!”
黄宗羲和王和垚告别,上了轿子,脸色马上黑了下来。
“狗……官!”
名满天下的黄宗羲,在高家勤一个七品县令面前一文不值,还要奉上银子,颜面何在?
“阿爹,鞑子当道,今时不同往日,看开些吧!”
儿子黄百家在一旁低声劝道。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罢了,罢了,回去吧。”
黄宗羲摆摆手,闭起了双目。
黄百家看向县衙,狠狠向地上唾了一口。
想黄家曾何等风光,父亲名噪大江南北,那些前明的朝廷大员、煌煌士大夫,对父亲也是毕恭毕敬。
世易时移,虎落平阳,如今竟然要花银子低声下气去求一个小小的县令。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和垚那个搅屎棍,上蹿下跳,煽风点火,不知道父亲对他,怎么会如此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