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
“认识,还很熟悉。”
“他是你什么人?
成王并不答话,眼睑轻合沉寂了好久,终于启口说道:“我活了太久,至于自己到底是谁,也竟时常糊涂。不过有时候做梦还会想起,我曾是一个玄门道士。”
嵇昀心里越发忐忑,试探问道:“你不会想说,你就是李淳风李天师吧?”
成王摇了摇头,只道:“在天师眼中,我只是个不成材的人。”他说到这里微一停顿,然后反问道:“怎么你在紫微宫和施吾学道的时候,没听他讲起过我吗?”
“这魔头竟连我在乾元门的事都一清二楚,也难怪,钰铎潜伏多年,不知探得多少机密要事。”嵇昀心里想着:“他自认曾是玄门道人,而掌门真人提起过的玄字门人不多,李天师的弟子算是其中一个......”见左成王一副妖气,再结合罔极塔下令人瞠怪的景象,嵇昀不由得生出一背冷汗。
“你就是施吾真人说过的,集玄门大成,后来弃道还俗的玄真道人?!”
成王背着手,踱着步子,缓缓答道:“还俗不假,弃道却是错了。”
“真的是他?”嵇昀心头一震,实觉难以置信,尽管对方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但一想到他已经活过了二百多年,就不由自主地感到惊悚甚至崩溃。
半晌,嵇昀定了定神,说道:“看来李天师说的没错,你是不成材,虽已近乎忘了自己是谁,但也没忘了作恶。”
玄真道人答道:“你又错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师父他的遗命。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正好比你身系白虎,出生就注定会给世间带来祸患一样。”
“你放屁。”见玄真道人颠倒是非,不但抹黑天师李淳风,还以白虎之说扯自己下水,嵇昀便大骂一声。
“我想给你们九天圣教带来祸患倒是真的,那也只是为天下除害而已。”
玄真不理会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段紫绢,上面用蓝青水墨描着图画。
“推 背图二十六卷,青龙升于天,白虎现于野,风在上,云在下,风云为巽;天为白,地为黑,乾坤互异,王道趋,霸道生,金克木。”
嵇昀听他念念有词,这推 背图三个字,不禁使嵇昀脑海翻波:“施吾真人说过,李淳风为保唐运,曾利用李代桃僵之术强转天命,现在推 背图果到了玄真道人手里,他为人心术不正,又得李淳风玄法亲传,只怕肚子装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阴谋...”
玄真念罢谶文,将紫绢收在怀里,目光紧紧地盯着嵇昀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讲道:“黄巢不日将死,青龙归天之际,当是白虎奋威之时。嵇昀,九天圣教教王之位空余数十年,正是为你而留的。”
“老怪活得太久,果真糊涂了?”嵇昀乍一听以为听错,稍有迟疑,便笑道:“原来你们九天教上下费尽心力,只为了奉我为王,如何不早说?早有这好事我早答应你了,还不快些给我松绑。”
玄真知其不信,复讲道:“早在十八年前,我就曾亲赴渤海国寻你,只是被武林中一帮别有用心的小人探知了秘密,所以才与你失之交臂,自此,不但你未能成为九天教王,甚至还变成了仇家手里一把刀。”
嵇昀循着他的话问道:“你所说的别有用心的小人,该不会是我的师公叶千扬老先生?”
玄真点点头,面色饶有怨愤:“姓叶的生性狡诈,最是擅长阳奉阴违,他表面软弱可欺,对圣教俯首听命,暗地里却久怀异心。要不是他抢在先,将你藏了起来,这十八年来,圣教教王的位子也不会闲置至今。”
嵇昀心道:“我跟他非亲非故,为什么却要把教王的宝座让给我?即便他说的什么命应白虎,也没理由将整个邪教的统帅大权白白交给一个陌生人,这里面必有文章,我需从他嘴里再套些话出来才行。”于是假装听信,皱着眉头问道:“照你所说,十八年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被海昏派利用?但我还有一事不解,你且要给我说明白。”玄真道:“你一定是想问,为什么我坚持要你出任圣教教王?”
“不错。”嵇昀道:“一直以来,无论是太叔髦还是周道然,都只告诉我九天教的人俱是一等一的禽兽,你们恶意吞并其他门派,惹得江湖腥风血雨、不得安宁,倘若九天圣教做这些事,真的只是为了称霸江湖的话,我虽有朱垠神功和天机剑法在手,也绝不愿意为虎作伥。”
玄真道人微微摇头,饶是不屑地说道:“称霸江湖?何其可笑的想法,怕也只有周道然这等世间庸夫才有此猜测。九天圣教偏据夔门二百多年,历任教王励精图治,为的岂是区区武林称雄?”嵇昀一脸恍然,接话道:“不为武林称雄,难不成还想要造反当皇帝?”
“造反?!”玄真腾然抬高了嗓音,神色显得十分激动,“谁造谁的反?天下本来就是我家的,明明是他小皇帝的祖上抢了我家的江山!”
嵇昀叫他近乎歇斯底里的样子,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话若是从义父口中说出来,就不足为奇。”隋末造乱蜂起,炀帝死后,李密、王世充、周建德和刘武周等相继覆灭,大唐得以一统天下,当今皇帝是唐室正统,从没有得位不正之说。玄真道士突然讲出这种话,果真叫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