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霍天颢呀,当初坠落悬崖,虽然人侥幸挂在树枝上没有被野兽吞入肚里,但他的头受到了撞击,不大记事,所以一直跟着外公外婆住。”
“也是这次我去参加金话筒比赛跟他相遇了,所以他重拾记忆,唔,性格上可能也因为重创,变得不大一样,医生说这叫做啥,创伤应激障碍。”
“就是有时候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容易冲动行为粗暴,您们多担待些。人能捡条命就不错了,不管天颢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守着他的!”
霍天颢瞥了她一眼,眸子里的冷色微微回暖。
虽然知道她又演上了,不过她却是给他之后的行为举止做出合理解释。
毕竟他的归来,肯定要跟霍家人对上,一个孝字大于天呐。
不管他如何跟他们交手,但凡有一丁点出格,都可能成为他们手里的把柄。届时这为厂里抢救物资差点牺牲而得的创伤应激障碍,就派上用场了。
不过,霍天颢心里闪过抹揪疼,到底自家新认的媳妇经历过什么,怎么跟小刺猬似的,每时每刻都不敢放松,事事都要成为以后的铺垫。
众人听呆了,看看夏昭芸,又瞧瞧霍天颢,跟小时候他们听老人念叨的神话故事般,充满了传奇色彩!
“同志,你,你真是霍天颢英雄?”
“像,确实像……”
虽然霍天颢很少出现在大家面前,但是众人里还是有一些人见过他。
瞧着这高大俊朗的青年,众人心里看热闹的想法彻底没了,都高兴地不行,围上来将夏昭芸母子三挤到一旁。
“小霍英雄,您真是太伟大了,当初那一批货事关咱们厂子的前程!单子一达成,咱们厂子就被批准引进了五条先进的纺织生产线,厂里效益翻倍,大家伙的工资是一年比一年高……”
“小霍英雄,”甚至有婶子当场要跪下,抹着泪说:“我们全家真是太感谢您了,当初我小儿子就跟您一起随车的。”
“那条线太危险了,我们当家长的又不能让他自私自利地推掉任务,别人去得,他怎么能当逃兵?当初他随车走之前,都将遗言写好了,可没心疼死我们老两口呐。他爸在那几天里,硬生生愁得掉了十斤肉……”
“我眼睛都差点哭瞎!”
“您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其余的人也都很诚恳地表达了自己感激,庆幸他活着回来,祝福他跟小夏同志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个年代人们虽然有各种的小心思,但他们的心滚烫,像是喷发的岩浆。
两年前,喇叭上播报了霍天梁牺牲的消息,不少文采出众的员工四处走访写成稿子,由播音员念出来,整整一周的时间,众人都是在哀伤抹泪中度过的。
他们对英雄的敬畏与感恩,是一种超脱世俗之外,是他们这种年龄段少有的存粹和热血。
霍天颢拉扯着那位婶子,内心却也是自嘲一番。
突然他发现古人一句话特别对,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他跟夏昭芸可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呐。
其实自从童玉香进入霍家门开始,一颗怨恨仇视的种子已经在他心底播种下。随着他的长大,脑海中就筹划了不少报复霍迅昌的法子。
这场完美脱身法子,是他五年前谋划的,经过三年悄无声息地推波助澜,一切按照他的设想,拿到断亲书,也让霍迅昌用儿子的命享受着权力的滋味。
他是英雄,还是在厂极其重要的历史时刻牺牲,独自一人力缆狂澜,送昭阳制衣厂再登一个台阶。
所有人都记着他的好,霍迅昌肯定能得偿所愿,只是被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手里的一切,都是因为牺牲掉儿子换来的,恐怕余生,这人都不得安稳和畅快。
是的,十九岁的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想出最毒的法子,不过是用自己的死亡来惩罚那冷血的伪君子!
不过这两年,随着他阅历增加、心智品性进一步得到锻炼磨砺和成熟,已经准备放过自己,彻底跟霍家断了联系。
谁知,夏昭芸这个意外撞了上来,为了难得让他心动的小狐狸,他还是回来了。
“婶子,这是我应该做得。不论是在战乱年代,还是和平时期,社会的发展与进步,总需要有人勇于探索、前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现在我回来了,能看见你们的笑容就很欣慰,感激的话可千万别说了,换做任何其他人,相信他们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说起来,”他声音一顿,脸上有些羞愧道:“我的牺牲肯定让单位费心费力了,不知道发下多少补偿款,又给了家里多少的照顾。”
“我人还好好地活着,不是沾了单位好大的便宜?”
“这两天我一想起来过去两年时间里,我的家人替我每时每刻都在占组织便宜,就坐立不安,一刻都不想耽搁,跟着夏夏回来了。”
夏昭芸眼睛睁大努力表现出诚挚来,忍住笑场,这位小哥哥比她还会忽悠人呢,刚开始的沉默寡言呢?这一句句疑似肺腑之言,怎么那么毒呢?
霍家曾经从他身上得到多少便利和便宜,这会儿都要挨个换回来,不换不行,谁让小霍英雄是个正直不爱占组织便宜的呢?
这时候一个青年从人群中挤过来,十分亢奋地伸手自我介绍:“小霍英雄您好,我是咱们夏华报刊驻北城的记者张文栋,很高兴认识您!”
霍天颢一愣,淡笑着点头,跟人轻轻握手就放下了。
“各位婶子、大娘,你们看过我就回去吧。孩子们赶着上学,而我也得给夏夏一个交代,回头您们要是有困难,尽管再来寻我。”
“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司机,但我是咱们夏华的一员。”
众人连连点头。
他们也不离开,就站在原地瞧着,时不时交头接耳赞扬道:“不愧是小霍英雄,这觉悟没谁了!”
搁下收音机,给孩子们换了身衣服,夏昭芸拿了自己的资料,便坐上车让霍天颢开去幼儿园。
那位记者张文栋,这会儿已经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得到霍天颢的允许,全程跟拍。
在车上,霍天颢郑重地强调说:“张同志,我希望您能够秉持着严肃认真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待我的跟踪报道。”
“我能答应你,是希望通过你的文章,向厂里大家解释下,我并没有真正牺牲,而是脑子受了些伤,暂时没能回来。”
“还有,我既然活着,就得将家里因为我牺牲,所得到的各种物资与便利,还回去,省得大家伙质疑组织的决定。别因为我,破坏了厂里同志们的团结。”
张文栋是记者,自然社交能力、领悟力很厉害,很准确地get到霍天颢的点。
人如果没了,霍家占便宜没人说什么,毕竟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离开了,人家父母不得有些安慰?
哪怕如此,也有不少人背地里眼红加捻酸地说,霍家儿子是没了一个,但是人家不缺儿子,占了这么多便宜,只有高兴的份,可怜小霍英雄为他人做嫁衣。
如今霍天颢活着,一些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们,就暗戳戳活跃起来,即便霍天颢不提这些,他们也要说道的。
张文栋连连点头:“应该的,小霍英雄,您的光荣事迹,我肯定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认真来报道。”
“您为昭阳制衣厂牺牲巨大,能平安健康地活下来,值得所有人高兴,而不是因为这些蝇头小利,让您陷于不义的境地。”
“您放心,这几天我都会跟着,详尽深入地了解,不让您的英雄之名受损。”
夏昭芸感激地道:“真是太感谢您了,张同志。”
“人言可畏,我们不求有功,但别把好事变成了坏事。我们相信张同志的业务能力,当然有哪里我们做的不好,也请您能够及时指出来。”
两方人客气一番,幼儿园便到了。
送完孩子,他们直奔文工团办公室。
在路上夏昭芸还带着些羞涩地跟张文栋介绍,“天颢哥跟我说好了,今天来单位开具介绍信,我们直接领证结婚。”
“您可能是第一个见证人,待会能不能麻烦张同志帮我们俩拍张照片留作纪念?不过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让您为难,也不会占组织便宜,照片的钱必须得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