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这一次是为师连累了你。”林夫子愧疚至极,若非如此,张秀才不会落井下石。
湛非鱼看着和众人谈笑风生的张秀才,转而看向跟在他身旁的张天豪和四五个学生,“夫子,之前我在文兴书斋和张天豪有过冲突,如此看来我和夫子不愧是师徒,竟有如此默契!”
林夫子被逗笑了,无奈的揉了揉湛非鱼的头,“你倒是看得开。”
“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既然是县令大人夸赞过的神童,夫子且看我大杀四方!”湛非鱼傲娇的一昂下巴,战意蒸腾,杀气十足!
“什么?这就是败坏我们读书人名声的黄毛丫头!”尖利声响起,刘姓男子怒视着湛非鱼。
其他人也齐刷刷的将目光看了过来,好似湛非鱼长了三头六臂一般。
面对众人或是恶毒或是鄙夷的眼神,湛非鱼大大方方往前走了两步,对着众人行了个礼,““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今日所闻所见,让小鱼大开眼见。”
湛非鱼郎朗笑道:“诸位读圣贤书只为背后论人是非,口中说着之乎者也,内里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小鱼受教了!”
“你!”被讥讽男盗女娼的众文人们气的涨红了脸,他们之前那一句句诗词歌赋都在讥讽湛非鱼读书是为了谈情说爱,此时纵然怒火中烧,却也理亏。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张秀才正色的打量湛非鱼,之前还以为传言太虚,没想到一个乡野丫头还有这份沉稳。
湛非鱼眯眼笑着,落落大方、神态自然,“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诸位认为我沽名钓誉,不如大家比一场,诗词歌赋、时文策论,尽管放马过来,今日我若怕了,日后见到诸位必定掩面而走。”
嗬!见过狂生,却没见过这么狂的!
这若是个世家子弟或者青年俊杰也就罢了,看着刚到桌子高,胖乎乎白嫩嫩的湛非鱼,被挑衅的众人气的牙痒痒。
“不知天高地厚!”刘姓男子怒声高骂,一手指着湛非鱼,似乎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你入学不过数月,四书读了吗?五经会治吗?就敢大言不惭,简直不知所谓!”
张秀才原以为湛非鱼是个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稳重性子,不曾想她竟然夸下海口挑衅众人,这样自取其辱的黄毛丫头,和她论输赢倒贬低了自己的身价。
“那就来比吧!”张天豪大步上前,十四五岁的年纪最为冲动,更何况之前还有仇。
湛非鱼闻言一笑,成了!
刘姓男子这些人再生气也不会和自己来比,谁让自己年纪是最小的,赢了是胜之不武,但若是输了,那就名声扫地了。
唯独张天豪少年意气,自然不会错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那比写诗?”湛非鱼脆声问道,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着,透着狡黠和灵动,这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趾高气昂的张天豪刚要应下,张秀才却笑着阻止了,意味深长的开口:“湛小神童你入学时间短,只怕还没有学会作诗,既然如此不如比做对子。”
看湛非鱼这胜券在握的模样,张秀才知道她肯定准备了好几首诗。
其实在场的文人都一样,谁都没有七步成诗的天赋,所以私下里都会琢磨几首诗以备不时之需。
张秀才还帮张天豪润色修改过,让他都背了下来的,足足有二十多首,不管是梅兰竹菊还是春花秋月,但凡诗会、文会可能写的题目张秀才都准备了,如此一来张天豪在文人圈里也有少年诗人的名头。
林夫子无语的看着笑得得意的张秀才,他一直知道对方狡猾,可见张秀才轻易上了套将作诗改成了做对子,林夫子心绪复杂难辨,这真正“奸猾”的却是自己的小弟子。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我想赢还得比一场,夫子,我还得继续读书啊!”湛非鱼感慨着,一脸认真的反省。
“别贫了,担心阴沟里翻船。”林夫子无奈的摇摇头,原以为是个稳重好学的小姑娘,不曾想内里是个狡黠顽劣的。
张天豪早已迫不及待了,高傲的至极的瞥了一眼湛非鱼,“我出上联八个字:一二三四五六七。”
马捕快在双方冲突后就退让到了角落里,和乐山居的掌柜的、小厮站一起,文人的事,他一个武夫掺和不了,也不想掺和得罪人。
可听到这上联不由一愣,马捕快脱口而出道:“不是说八个字?”
在场的人有识破上联玄机的,无声的笑了起来,就等着看湛非鱼出丑。
“我对下联八个字:孝悌忠信礼义廉。”湛非鱼朗声开口,下联一出,众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上联八个字却只说到七,忘八,谐音:王八。
湛非鱼同样犀利反击,廉字后是耻字,无耻!
乐山居的老掌柜笑着解释了一番,马捕快听的一愣一愣的,都说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今日他是见识到了!
“轮到你出上联了!”张天豪高傲的开口,自己四岁启蒙,至今读书十年,她九月入学,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也敢和自己比,不知死活!
湛非鱼余光一扫,见乐山居的墙上悬挂着一副《秋日独钓图》。
莞尔一笑,湛非鱼沉吟了半晌后开口:“我出上联:一帆一桨一渔舟,一个渔翁一钓竿。”
在场的人都是乐山居的常客,听完上联后齐刷刷的转头向着墙上的画看了过去,这上联出的不凡,可要对出下联?
不说张天豪,就连张秀才和林夫子都开始思索起来,要说难也不难,上联中不过用了五个一字,关键是下联的意境,对子虽不比诗赋,但上好的对子也讲究立意。
等了片刻,看着似笑非笑的湛非鱼,想的脑壳都疼的张天豪怒目相向,恶狠狠的开口:“我对下联:一桌一椅一书房,一个文人一支笔。”
输了!在场的人摇摇头,这下联对的太差,也就是对仗工整而已,完全没有意境可言。
丢了脸的张天豪怒不可遏的一脚踹翻了凳子,怒声骂道:“你笑什么,你若能对出下联算我输!”
这上联明显是因为《秋日独钓图》而出,就不存在事先准备,张天豪怒视着湛非鱼,他倒要看看她能对出什么下联!
“湛小蒙童可有下联?”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之前只当湛非鱼名不符实,但看她对的下联和出的上联,便知道湛非鱼腹有诗书,七岁之龄,读书不过数月,能出此上联的确也几分才情。
湛非鱼看着画作缓缓开口:“一拍一呼一声笑……”
这下联虽只说了一半,但完全符合画作,拍、呼、笑虽是臆测,但不能想象艄公钓到鱼时的情景。
“一人独占一江秋。”湛非鱼说完后,现场一片寂静。
有人重复了一遍:“一拍一呼一声笑,一人独占一江秋。”
“好对子!”
“绝了!”
“后生可畏!”
众人拍手称赞,这片刻的时间湛非鱼竟然写出了这样绝佳的对子,当浮一大白!
张秀才和张天豪以及弘源私塾几个学生面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湛非鱼这是踩着张天豪扬名了。
而此刻,楼上雅间。
“七爷,胖丫头还挺聪明,今日这对子传出去之后,之前那些流言蜚语就不消而散了。”重光摩挲着下巴,笑眯眯的往楼下看,这么奸猾的胖丫头,啧啧,还真是可爱的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于自负!”殷无衍声音薄凉而冷血,再聪慧也是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不管是曾家还是张秀才,要弄死一个小姑娘有何难?
看着眼神狰狞而狠辣的张秀才,重光认同的点了点头,“眼神要是能杀人,胖丫头估计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这么一想,重光期翼的看向自家七爷,笑的无比谄媚,“要不帮一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胖丫头丧命。”
之前那瞎眼婆子的尸体还是重光去处理的,即使日后有人开棺验尸,也绝对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只要七爷开口了,胖丫头自然安全无虞。
殷无衍看了一眼多管闲事的重光,冷厉冰寒的眼神成功都让他敛了笑。
好吧,自家七爷从来都不是良善之人,再者他们马上要离开上泗县了,帮了这一次也帮不到下一次,只希望陈大人爱才,别让这些小人毁了胖丫头。
“是我小觑了湛小神童,能做出这样对子,想必写诗也不在话下!”张秀才眯着眼盯着湛非鱼,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既然如此,不如选四季为题赋诗一首。”
“爹?”张天豪不满的看着张秀才,为什么出这么简单的题目?就该出个刁钻的,自己早有准备,正好借此杀一杀贱丫头的威风!
“你快斟酌!”张秀才一记冷眼扫过,第一次发现自己疼爱的儿子有些蠢,一个下联都对不出来的人,能写出什么好诗?写出来了也难以服众。
题目简单不过是为了给张天豪正名,他对子输了,但诗才还是有的。
张天豪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忤逆张秀才,绷着脸走到桌边,拿起笔想都没想就写了事先准备好的诗。
《咏冬》
冬月飞雪夜凄寒,梅香清绝绕枝头。
去岁江南不见雪,月下人单琴声远。
这个蠢货!张秀才气的狰狞了脸,他倒是想一想再提笔啊,这眨眼功夫就作诗一首,当在场的人都是傻子吗?
湛非鱼看着一挥而就的张天豪,笑的就跟偷腥得逞的猫一般。
张天豪莫名的就被激怒了,指着湛非鱼讥讽冷嘲,“笑什么?你会写诗吗?”
当人和你一样的蠢吗?在场人无语的看着还挑衅的张天豪,不说之前做对子的事,就说此刻,湛非鱼只要思考半柱香的时间,然后随便做出一首诗,她就赢了。
毕竟一个是作弊,一个是真才实学。
“写诗谁不会啊!”湛非鱼咯咯一笑,有样学样的走到桌边,同样是没有半点思考提笔就写。
呃……年年有蠢货,今年格外多啊!
众人都被湛非鱼这神操作给弄蒙圈了,刚刚还夸她聪慧啊,怎么就犯蠢了呢!
古人还要来一个七步成诗,张天豪和湛非鱼倒好,走到桌边不过三步,然后一首诗就成了,真当自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童吗?
眨眼的时间,湛非鱼刚搁下笔,张天豪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头看了起来,他倒要看看她一个七岁的蠢丫头能写出什么打油诗来。
《卧春》
暗梅幽闻花,卧枝伤恨底。
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
岸似绿,岸似透绿,岸似透黛绿。
“湛非鱼,你当我傻吗?这《卧春》绝对不是你写的!”张天豪哈哈大笑着,把手中的纸晃的沙沙作响,“该不会是你夫子给你捉刀的吧?”
在场的人无语的看着揭穿湛非鱼的张天豪,这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啊!两人都作弊了,有什么脸取笑对方?
湛非鱼撇撇嘴,不屑的看着嘚瑟的张天豪,一开口就能气死人,“你这是输不起吧?”
“我呸,我输不起,湛非鱼,我这就把诗读出来,你让在场的人评评,看谁输不起!”张天豪一昂脖子,声音响亮高亢。
“暗梅幽闻花……要问我是谁,一头大蠢驴……俺是驴,俺是头驴,俺是头呆驴。”
大堂一片寂静,目瞪口呆的众人都愣住了,这诗?
“听听,大家都听听,一个七岁的小丫头,读书不过数月,就能写出《卧春》这样的诗,当我们都蠢吗?”张天豪鄙夷的直摇头。
就算要作弊,也该弄一首简单一点的,符合自己年纪的,湛非鱼简直蠢透了。
“闭嘴,把诗给我!”察觉到不对劲的张秀才一声怒喝,一把抢过张天豪手中的纸,其他人太过于好奇之下也都凑过来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