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要你亏太多,我出废铁市价的八成买下。毕竟还要花大功夫才能运走。你知道现在的工钱贵得离谱,即使叫工人拆开了拿走,也是要好多工。”
老板一听祥海出的价钱比废品还低,心头火起:“杀价太低,我宁愿让它烂掉也不卖了!”
“老板,我是诚心要的,价钱谈好,下午就可叫人来拖走,你看还有得谈吗……”
不等祥海说完,老板提高了声调说:“按铸铁废品市价,少一分不卖!已经是跳楼价了!”
祥海盘算着废品价买来已十分合算,决定不再还价,就伸手捏了一捏老板的手,就按他的要价拍板。就在这时,门外马路上一阵吆喝声石破天惊般传来,“号外,号外!日本军队进攻上海,军舰开进黄浦江!”祥海先是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马路上已人声喧哗。等到报童喊过两遍,祥海再也忍不住,撇下店老板,转身就向大门外跑去。只见马路上人纷纷抢夺报童手中报纸,祥海也抢上前买得一份,来不及找地方坐了,就站在路边上两手捧着一张号外看。果然纸上杯口大的题目醒目刺眼:“一·二八事变重演!”接着看下去,“日前日本两名军人驾车强行冲击虹桥中国军用机场,被机场守军击毙。日军以此为借口攻击横浜路我军防地,黄浦江上日本兵舰开炮轰击,中日战争打响!”祥海将这张号外一口气读完,只觉周身血管紧张,额头上沁出汗来,心头那种愤懑惆怅,非体健魄强者能够忍受。
自从一·二八以来,眼看太平了几年,刚刚造好厂房期待东山再起时,却等来再一次战争,祥海的身子立刻如灌了铅,不能平平稳稳地走路,必须靠在电线杆上歇一歇。见街上商肄正常营业,马路上电车照常开动,并没有战事迹象,怕这张号外读得太快了,有什么错误,两手捧了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日军方面,由松井石根担任总司令,投入的兵力有海空军、特种兵部队几十万。中国方面,由蒋介石担任第三战区司令长官,以压倒性数量开赴上海用兵布阵,且增援部队源源不断涌来。双方在宝山、大场、江湾、广福一带展开激烈对战。”正待再要看下去时,忽然街上警笛声焦急响起,“戒严了,戒严了!”刚刚还开得好好的店家纷纷打起烊来。
“先生慢走!”祥海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看时,见那位店老板追出门来,隔着老远就举起一只手向他招了几招。祥海立住脚步,那人奔来,脸上推出笑容向他点头道:“我看你老哥是个规矩人,极愿意和你交个朋友,若你老哥诚心要我机器,我愿减少一些价钱,简直就半卖半送给你了,我好拿了钱即刻回老家去。”祥海看他手上也拿着一份同样的号外,就说:“实在抱歉,本不该说好价钱又不要的,你看看这号外,我老母亲在广福,广福要打仗了。你那机器是好东西,无奈我不要了,救老母要紧!”老板听祥海这么一说,脸上透出懊丧,慢吞吞地道:“这号外是宣传品,连枪炮声都没有听见,哪里有打仗嘛!”祥海也顾不了许多,说声再会,径自向回家路上走来。路上走了不到十分钟,又看到几个报童,松松垮垮的背包里塞满了印刷品,一直宕到胯下,手里飞舞着两张,腋下夹着一叠,嘴里大喊着“第二次号外,第二次号外”南街飞奔。随着叫唤声,街上人都围着报童纷纷抢着买。祥海挤上前,抢到一份,站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下,双手捧着仔细看。这第二次号外,两行大标题刊得明明白白:“大批日本援军在上海登陆,加入上海派遣军支援作战,由于中日双方武器装备相差悬殊,宝山吴淞口最终失陷。在此期间,年轻的中国空军也加入了战斗,与日本航空队展开激战,对来犯的日本军队和军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击落日战机四十七架,击伤日巡洋舰一艘,中国空军飞行员阎海文壮烈牺牲。”从报纸上看,吴淞口战事激烈,只是日军一时尚未突破国军的防线,故此街上来往行人并不仓皇。但是吴淞口一旦失陷,广福岌岌可危。祥海急忙转向,沿江朝南市方向奔去。
往日最繁华的江边路上现在空无一人,人们逃难的逃难,躲藏的躲藏去了,谁也无心再在街头闲逛。外滩是个不能平静的地方,一旦寂静下来,就是一片空旷,一片死寂,呈现一片空旷萧肃的景象。路上铁丝网林立,但只有少许士兵在走来走去,根本不理会祥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日本军舰在黄浦江上虎视眈眈,所有的炮口都指向市区。看不出是不是已经开过炮,其他轮船乖乖靠边停泊,像躲瘟神似的躲着。天空阴云密布,预示着一场大战即将来临。南市距离黄浦江最近,离日本军舰也最近,却是互不侵犯的中立区,因此沈家府邸外的马路并没有戒严。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日军兵舰上发出来,一颗颗炮弹从天空呼啸而过,远处传来阵阵爆炸声,浓烟滚滚而起。祥海手掩双耳奔进沈氏府邸,福生正在账房里发呆,见到祥海跌跌撞撞奔进门来,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