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夫妻还嫌这床大呢!夫妻睡一张床,哪能不碰?”
“怕压到你,怕你睡不踏实。”
“我愿意,我高兴!你这怕那怕的,就是不怕我不高兴。真是榆木脑袋。虽然是假夫妻,但你必须真心待我,要像夫妻那样待我,不然我会不高兴,我会很失落。”
“陈安娜同志,你得告诉我,真夫妻是哪样?假夫妻又是哪样?”
“真夫妻是肩挨着肩的,是搂着睡的,假夫妻是拉拉扯扯的。拉拉扯扯是情人,不是夫妻。”
到底是要真还是要假?祥海搞糊涂了。心想陈小姐真是委屈,她还是黄花闺女,一个女性,声誉是多么重要的事,她却可以全然不顾。她一定是个有信仰的人,为了信仰,她放下了个人的一切,为之献身。
夜深了,两个人都没有睡意,讨论着彼此的人生、信仰和对未来的憧憬。直到黎明,陈小姐才在祥海的床上迷迷糊糊睡去。祥海觉得这一夜如此漫长,如此难熬。清晨,陈小姐醒来时,祥海已经坐了起来,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思索着到哪里去找房子。
祥海见陈小姐醒了,就说:“我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摩西会堂后面,我盖房子的时候,那里也在盖房子,现在应该已经盖好。那边远离市中心,出行方便,也比较安全,是开会的好地方。”
陈小姐说:“好,就去那里,但是必须租一套一家人可以住的大房子,要给好几十人开会的。”
祥海说:“只有那里才有这种大房子,正合适。”
“好的。”陈小姐说着侧过身问道,“你一夜没睡?”
祥海点了点头,陈小姐望着祥海的背影突然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袭上心头:“真为难你了,这是一桩特殊任务。不要那么拘谨,既是夫妻就要有夫妻的样子。离大会的召开还有一段时间,你怎么可能每天都这样不睡?”说着,将祥海拦腰抱住,一张火辣辣的脸靠在祥海腰部,然后又坐起来,从背后抱住祥海。天气刚刚从盛夏转入初秋,陈小姐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衣,*隔着一层薄薄的织物,紧贴在祥海后背上,祥海感到自己一股热血涌到头顶,瞬间脸红到耳根,心跳加速。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抓过桌上的电话,打电话关照赵大,今天陈小姐要用车,借以提醒陈小姐该起床了。过了一会,老蔡拉着车来到酒行门外,酒行已经开门营业。雇员见今天难得不是老板自己卸门板,再一看,原来楼上多了一位金发碧眼的洋小姐,认得是前段日子在店里帮工的“外国人”陈小姐,都心知肚明,面露喜色。此时,陈小姐坐在祥海的办公桌前梳妆打扮好了,描上口红,才和祥海一起下楼,大大方方地和员工打过招呼,来到酒行外,老蔡已等候多时。陈小姐坐上老蔡的车,挽起祥海手臂,很自然地将她柔软的身子靠向祥海。老蔡见昨夜陈小姐果真没有回家,还说马上要结婚,要去租房子,知道陈小姐是个新式女性,独立独行,丝毫不怀疑,拉起祥海和陈小姐,来到沪东一条僻静的马路上。
当年祥海进城时,沪东这条马路还是一片荒地,如今建起了一排四层的红砖洋房。祥海领着陈小姐来到附近一家房产经纪公司,打听有没有空置的房屋出租。经纪人说,有一幢楼好几年都没有租出去,需要看房的话可以去找它隔壁那户人家问问,租那房子要隔壁人家同意才行。祥海问:“隔壁是什么人家?”经纪人说:“去了就知道。房东要租房需要隔壁人家同意,你说是什么人家?”祥海见他神秘兮兮的不肯说,就离了经纪公司,按门牌找上门去。两人俨然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相依相偎来到经纪人所说的隔壁人家,踏上石阶,石阶边上放着几盆凌乱的花盆,稍有不慎就会踢到,有些花枯萎了都不收拾。按下门铃,开门的竟是一位身穿黑色警服,头戴有白条饰带大盖帽的捕头。祥海吃了一惊,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捕头用警惕的眼神望了望祥海,面无表情地问:“有什么事?”祥海心慌得别别跳,连忙解释说是来借住隔壁房子的,不知去哪里找房东?捕头不语,望了望陈小姐。陈小姐忽闪着一双清纯无邪的蓝眼睛望着他,捕头仍然不说话,打量了她半天。弄得两人浑身发毛,进退两难。好一会儿,捕头才问陈小姐:“你是混血儿?”陈小姐说:“是的,我妈妈是法国人,爸爸是上海人。”捕头又问祥海:“听你的口音是本地人?”祥海回答说是的。大概陈小姐的混血身份和祥海本地人的口音,使捕头打消了顾虑。这时他穿戴整齐正欲出门上班去,出于职业的本能,他问:“两位有证件吗?”祥海和陈小姐拿出身份证递给捕头,捕头接过去打开折页看了看,用怀疑的口吻问:“都住在虹口,离此地也不远,为什么要在外租房子?”陈小姐答:“我们刚刚结婚。”捕头将身份证还给两人,抬头问:“有结婚证吗?”祥海愣住了,陈小姐接话说:“昨天是礼拜天,民政处不办公,今天去办,这会儿民政处还没开门呢!因家里人口多房子小,想好了要在外租房,就先来看房了。”捕头听着在理,又问祥海:“长借还是短租?”祥海答:“长借。”捕头又问:“就你们小两口,为何要租整幢房子?”捕头的问题超出了陈小姐交代给祥海要谨记的细节,祥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陈小姐马上说:“还有我的家人。”
“那么是一家子人了?”
“对,一大家子。”
“很好。”捕头还是面无表情地说:“房子是英国人造的,墙体很厚,冬暖夏凉,又很宽敞,人多正合适。”顿了顿,对祥海说:“恭喜你,娶了个如花似玉的法国姑娘,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记得请我吃喜糖。”说完,将房东的信息详详细细告诉祥海,热情地拿出纸笔要祥海记下:“说是我介绍的,一切会很顺利。”说着推起一辆自行车出门上班。祥海目送他走远后,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明白捕头这里的“资格审查”已经通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陈小姐愤愤然说:“什么人!像是他的房子,怪不得卖也卖不掉租也租不出去。我们的证明文件都没问题。放松,别那么紧张,太紧张会露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