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海不信有此怪事,亲自去现场查看。现场已挖去三尺厚的土层,土层下露出光滑的坚石,拿铁钎往下砸,只听见铁器“乓乓响”,铁钎砸出火星,不要说挖去,即使在打个小洞放炸药也不可能。祥海傻了眼,正一筹莫展时,监工说义王庙有位极灵验的先生,善看风水,要不请来看看。
祥海临时抱佛脚,连忙前去义王庙。义王庙原是一处比丘尼的道场,供奉着一众地方神灵,因其特别灵验,香客烧香也只烧偏门,什么出海求平安,商海盼多财,人海求姻缘,别的庙里求不来的,义王庙里烧一枝香,十有八九有应验,因此庙宇虽小,但初一月半前来烧香求签的、还缘的络绎不绝。庙外有一测字摊,摊主是个瞎子先生,测字算命也是出了名的应验,这位算命先生,有一个毛病,说话吞吞吐吐,说一二句话就要停顿一下,大家以为他说完了,他突然又冒出一句,因此人称“不过三”。祥海请来“不过三”先生,先生眼瞎,让祥海取些地下土来,祥海连忙叫监工去打桩现场取来地下土,捧到“不过三”面前。“不过三”捧在手里捏了又捏,很容易就将一捧土捏成粉尘,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漏在地上,两手拍了拍,惊叹道:“石脉浮土,此乃龟背地,故地基打不下去。”祥海说:”请法师施救。”“不过三”说:“先生必定以为居高临下处于有利地位,殊不知龟背建屋房屋,四处低下,并不能吸纳更多的气场,反而会使地气随着地形像水一样流去。“祥海慌忙请求“不过三”指明生路:“法师既能参透地下事,必有化解法术,请法师指点一二。”“不过三”说:“若要行法想要请动神明灵物让出打桩之地,也是无济于事。因龟背体量太大,挪动一下还得千年。”祥海听了六神无主,忙问怎么办?不过三说:“其实也是好事,可以省了地基。”“省了地基?”祥海以为先生是在胡诌,不禁问道:“不打地基可以造房?”“不过三”说:“地下有磐石,在它上面盖房,不用再打地基,保你无事。”祥海说:“屋无基如树无根,盖房可实?即使地底下是花岗岩、水门汀,多花些功夫总会有办法打开。”先生连忙摇头说:“万万动不得,地下有千年龟背。虽树无根,君不闻坚如磐石固若金汤?这下面就是磐石,石上建屋,自古有之,自不必虑。但是须得规避化解。”祥海半信半疑,请教如何化解。“不过三”掐指一算说:“四周皆低中独高,水流四散杀人刀,犯了孤阳煞,要用煞气抵消法才能化解。”
祥海似懂非懂,原以为这片地居高临下雨水不侵是一块风水宝地,是捡了大便宜,谁知是寸毛不长的穷土恶壤。史密斯有国外先进仪器,可以测得地下隐情,应该早知道地下有龟背,所以急于出手,自己是落了史密斯的圈套,急问如何做才可以煞气抵消。先生摇头晃脑说:“万煞不离五行宗,五行平衡方能衍生万物。改变孤阳煞的方法就是在周围再造房,造一栋和这栋一样高的房子,来抵消它的孤煞。”祥海摇了摇头,说:“这做不到,一是无地可买,二是无钱再买。除此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变通?”“不过三”说:“一块地上造两条弄堂,造成龙回首之势,龟为龙子,以龙镇之,亦可化解。”祥海一听大喜,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只是房子要造得小了。先生说:“房子小了,可房子多了,何乐不为?即便如此,屋居龟背,孤高气散,其后还是会合二为一。”祥海听得一头雾水,一条弄堂都还没造起,怎来的合二为一?倘若今后必定合二为一,为何现在要造两条弄堂?再问如何化解。先生说:“去壹可化解。再有,宁可造阁不要多楼。”祥海再问如何去壹。先生说:“凡事成双即可。”
祥海谨记在心,听从先生的计议,不再打地基,就在花岗石上垒起三尺宽的砖墩充当基础,变通着起造两条弄堂,外观两层,实则三层。弄堂底部再造一幢平房连接,既造成龙回首之势,又可牵制、加固无地基的房屋,将来还可以用来开厂。前坊叫做祥庆坊,后坊叫做祥安坊,再将工地外小河浜填没,辟作马路,称为“一街两坊”,重新报工部局备案。
祥海吃住在工棚里,日夜赶工。这天刚刚在一张竹椅上躺下休息,工棚外驶来一辆洋车,车停下走出一位高大的洋人,祥海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老师、这块地的前主人史密斯来了。只见史密斯身着黑色西服,衣领系一撮黑色领结,手柱一根金色司的克,阳光下一头卷曲的银发闪闪发亮,嘴上留着一撇小胡子,顶着骄阳一脚高一脚低来到工棚前,见了祥海就说:“bossli,long?time?no?see.?i'm?dying?to?see?you!”(李老板,好久不见!我很想念你啊!)祥海正懊恼买了他的地,心中不快但还是礼貌地起身待客:“mr.?sha,don't?you?feel?all?right?what?wind?is?blowing?today?”(史先生,你也好啊,今天什么风把你刮来?)史密斯热情拥抱祥海,把一张刚刮过、还残留刮胡膏香味的脸,朝祥海脸上贴来:“boss?li?personally?supervises?the?work,which?is?admirable!”(李老板亲自监工,令人钦佩!)然后表达要和祥海继续做生意的愿望。他告诉祥海,史密斯家族除了房产外,棉纱、布匹、五金,什么生意都做,他要逐渐退出。现在码头上有一船客户多余的沙石,要送给祥海。祥海心想哪有这等好事,经过一番交谈,得知史密斯以送一船沙石为条件,要祥海买他的五金建材。史密斯说,中西结合的石库门是他父亲的专利,他可以免费提供给祥海建设图纸,想必祥海不会只造一幢房就歇手,以后还会造房。他希望今后成为祥海的供应商,将来祥海要造高楼大厦,从沙石、水泥、木料到砖瓦、五金、玻璃,统统到史密斯集团去买,史密斯集团可以包揽他一切所需、提供他一切所缺。还说祥海今后要造房,不用买地,可以租他的地搞成片开发。
祥海见了史密斯心中颇有不快,于是微微一笑说:“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呐!”(you're?a?weasel?paying?new?year's?greetings?to?chicke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