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究这一切的根源,以寻常道德,善恶观念去判断是没有意义的,金钱因果金钱消,金钱本身就是罪恶,本身就承担着因果,得看谁从当中受益最多。
毫无疑问,目前的体系之下,是马万宝和他主导之下的北霄岛分舵获利最大,盘剥最狠。
北海的天材地宝出产,加工,销售,几乎都被其垄断,利润也大多流入他们口袋,各方其实都已非常不满。
然后是那些旧豪强,旧势力,靠着祖祖辈辈的积累,占据了太多的资源和宝材出产之地。
聂英智想到这里,似乎依稀有些明白了。
“若把势力拟人,本宗其实也是后起之秀,同样在受他们盘剥。
那些旧豪强不可能白白把过往的灵材市场和资源出产拱手相让,还有香市的建设,推及至万里之外后,数十年间的进度居然还不如师尊您过去三五年,这就是达到极限了。
同样的,本宗也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威胁,同一时间内,北海之中所流通的金钱和宝材都是固定的,如若不打出北海市场,迟早陷入内卷。”
李柃道:“是啊,就拿最简单的一个例子来说,马万宝他们原本是想要通过筑基丹等物回笼资金,收割散修的。
但这些年来,我秉持普惠大众,有益天下之念大力推行香道诸宝,尤其信灵香,神精香,飞气香,熏肌香等物,都是属于短平快的快速消费,和传统上积攒大半辈子才能买上一粒的筑基丹大相径庭。
如此一来,必然得罪那些准备借机收割的巨头,因为我们已经破坏他们的计划,截走了大半以上原本要落到他们口袋的财富。
马万宝曾经就此多番致函于我,都被我以闭关之名无视,想必早已恨我入骨。”
聂英智闻言便笑:“但师尊是能够斩杀血鲨王的强者,便是他马万宝也没有足够的信心对付,如若贸然行之,必定会遭受比这还要更大的损失。”
李柃道:“不错,金钱大道的致命弱点便是重利,杀头的事情可以干,亏本的事情万万不能。
香道本是小道,不足以影响全局,但若与我为敌,能否战而胜之且先不提,付出的代价必定远胜得利,就算是总会的那些元婴高人们也宁可等我自然老死,几千年以后再将香道收编,更何况,商会内部本身也并非铁板一块,商会本身同样有我的盟友。
金钱会,飞舟会,器道行业,丹药行业……甚至北霄岛,万宝楼本身,哪里没有我们的朋友?也就只有马万宝那一小撮人有所不满。
英智,斗争从来不是一上来就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错综复杂。
我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深晓此理,只可惜,始终无法寻求到和平的方式来解决。
我们香道是后来者,是搅局者,我李柃既不肯放弃香道立身之本,与金钱同流合污,又不肯乖乖的被他们收割,当然可恶之极。”
他说到这里,轻笑一声,又道。
“地方上的那些坊市,各方的堂口和北霄岛其实也存在各种各样的矛盾,并不是说大家同样隶属商会就真的铁板一块。
不满的种子早已埋下,但过去摄于马万宝淫威,以及北霄岛的结丹长老们势力,始终无能为力,如今终于看到绝佳的机会。
就像北霄岛曾对总会所做的那样,各方坊市和豪强们也纷纷闹起来匪患,甚至假冒海盗势力彼此攻伐,使得局面愈发混乱。
那些凶残暴虐,只懂得利用暴力去攫取利益之辈,其实和马万宝都是一丘之貉,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
但那些本非大奸大恶之辈的散修,还有那些同样以有用之道立身,创造价值的丹师,器师,阵师,商贾,不妨都争取联合起来。”
“这就是师尊要扶持罗经纬的原因?”聂英智深思许久,恍然大悟道,“未来的北海局势必定错综复杂,海盗那一方阵营当中,也需要有我们的一枚棋子!”
李柃点了点头,却是告诫聂英智道:“当中的交接,不必你插手,我会交给在草莽江湖中交游广阔的离膺去办,只要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行了。”
聂英智身为代宗主,是瞒不过去的,否则离膺问他要船要粮,他还一头雾水。
但李柃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太多,毕竟这同样是与海盗有所合作,只是主动权在谁手里的问题。
当中奥妙,正如香臭一体,有着难言的玄机。
他要利用北海这一大锅臭烘烘的金钱味,调出一团涤荡凡尘的清心降真香,扫清宗门发展的障碍之余,也是为自己实证问道打下坚实的基础。
……
积香六十年,盗帅罗经纬封王,号令群雄,纵横一时。
也同样是在这一年,北霄岛威望大减,乱象丛生。
物价飞涨,符钱贬值,货运中断,供销失衡……
诸般连锁的反应导致北海形势愈发恶劣。
对此感受最深的无疑还是那些出身草莽的散修们,过去就算要经历各种盘剥,压榨,他们靠着自己寻幽探秘,出生入死,也还能够谋求到一定的修炼资粮,供应自己上进和突破,起码筑基有望。
而在最近,市面上百物腾贵,已然是无法再靠辛勤守矩保障修炼。
这等情况之下,莫要说筑基丹和法器,宝物,就是平常伤药,益气养元之丹,都快用不起了。
各灵峰福地,世家豪强所豢养的客卿供奉们也受到了影响。
因为生意大受影响,各方势力不可避免受到冲击,也不可能再以跟上物价涨幅的速度供应他们所需。
一位位新晋筑基者很快发现,随便一件低级法宝都买到了四五百万以上,各种资粮,宝物,也普遍贵上数倍,新晋升的修士普遍都精穷,外物无用论再次甚嚣尘上。
这个时候,就连马万宝等人都骑虎难下了。
他们倒是有意把物价降下来,可是,这也得供销平衡,出产足够呀。
高涨的物价促成了盗匪的诞生,而盗匪的诞生破坏了生产和运输,这又反过来使得物价飞涨。
恶性循环中,各地不得不和吉祥坊一样招徕主顾上门,以把货运风险分担,然后大力发展各种快速消费产物,替代过去的筑基丹等高价之物。
也就是在这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岸劫掠,拉开了真正的战争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