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办官学,每州耗费的钱粮,几可养百余衙兵,数十州下来,便是数千精兵的耗费,代价不可谓不大。今日看到诸位英才,顿觉这钱花得值。”邵树德笑道:“一人领两缗钱、两匹绢的安家费吧,以后齐州就是你们的家了。昔有蔡人提头卖命,四海为家,远去黔中当兵者,今有灵夏英掾远赴东疆,教化百姓,令其各安生业者。壮哉!”
邵树德挨个学子面前走过,随口说两句夸赞的话,末了,躬身一礼,道:“齐州诸县,就拜托诸位了。”
“殿下使不得。”学生们纷纷避开。
“无妨。我行这礼,是为了齐州百姓。”邵树德肃容道:“齐州刚罹兵灾,眼下亦未完全安宁。百姓苦啊,战时馈运、厮杀,闲时操练、耕作,尔等赴任之后,当多多用心。勿要严刑峻法,但令百姓安乐即可。”
学生们还年轻,就吃这套。一听夏王这般说辞,也不避了,生生受了一礼。而受了这礼,后面就要田间地头,多跑多看了。
况且夏王很康慨,一来就给见面礼,还这么客气,正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尊重是相互的,你礼数周全,钱给足了,那么我也有义务好好干活,谁都不是谁的奴仆。
邵树德看了也很欣慰。他要重建一种价值观,重塑秩序,只能从这些学生身上开始了。
这也不是什么纡尊降贵,国朝风气如此。宰相行礼,皇帝还要回礼呢。宰相是在帮皇帝你治理国家,是你需要礼聘的大才,尊重是必需的。你把他当奴仆,什么雷霆雨露皆君恩,宰相的人格极度矮化,那能招募到什么贤才?
李柏也走了过来,与他的属下们一一见礼。
这厮出身巢贼家庭,又是武夫,对文士不是很尊重。昨日宴会,他酒喝多了,还与人开玩笑,说江陵府号衣冠薮泽,人言琵琶多于饭甑,措大多于鲫鱼,取笑不已。
毛锥子、措大,都是国朝对读书人的蔑称。
邵树德知道后,把李柏喊了过来,狠狠骂了一通。李柏满脸苦色,知道被夏王盯上了,以后没法再拿措大取乐了。
其实,北方文人和南方文人还是有不小差别的。
就像朔方官学出来的学生,他们本来都是准备当武夫卖命的,后来当了文人,也不是一点武艺基础都没有。看看他们的行李就知道了,几乎人人带了刀剑、步弓,武艺纵然不算出色,也马马虎虎了。
这是风气使然。朔方那个环境,就只能养得出舞枪弄棒的文人,搞不出江陵府那种玩琵琶的文人。邵树德若不是在礼部帮忙作弊,朔方学生肯定考不过江陵府的学生,这是毫无疑问的。以后如果不固定各道的录取名额,南方学子必然长期霸榜。
安排完官学学生后,邵树德又见了见齐州地方大族。
利益均沾,一直是他的理念。
不能什么好处都自己拿了,要尽可能团结更多的人。就像他收汴梁军校子弟入银鞍直一样,要给人好处,用利益将人家捆绑过来,这样人家背叛的时候成本就会增高,就会更加三思而行。
你什么好处都不给,光一个军事征服,统治是不可能牢固的,恩威并施才是王道。
四月十一,邵树德离开了齐州,而此时的李克用,也正陷入尴尬的两难境地之中。
想和人打,人家不和你打,隔着黄河狠揍淄青王师范。
拿棣州泄愤吧,抢也抢了,得到的钱粮确实不少,但下面就是攻城了,要啃硬骨头,攻不攻呢?
李克用发现自己一身力气无处使,差点憋出内伤。
“大王,不如与邵贼言和罢兵,将人都接回来。”盖寓仔细观察了下主公的脸色,说道:“此非交战良所。今可退兵回晋阳,多加联络各镇,下次直接出兵攻晋绛或河阳,邵贼定然无法回避,不战也得战。”
打那两个地方,河东占据主动权。
他们可以选择何时打,打哪里,而夏人却没法打他们,只能被动防守。
河阳、晋绛牵制了如此之多的夏兵说明了一切,除非他们愿意沿着弯弯曲曲的太行陉道仰攻上去,那是得不偿失的。
李克用抬头看着滔滔东流的黄河,良久无语。
“遣使过河吧。”他翻身上马,怏怏不乐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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