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全忠不来。”邵树德无奈道:“观此人所作所为,能屈能伸,从不在乎脸面,他多半是要跑的。”
朱全忠这人,脸皮是真的厚。认王重荣为舅,认朱瑄为兄,有求于李克用时卑辞厚礼,杀他的时候又翻脸不认人。称呼魏博节度使罗弘信为“六哥”,历史上为了结盟,女儿十岁左右就嫁出去,死了一个还接着嫁第二个,甚至趁着女儿死的机会派长直军千人潜入魏州,与罗绍威里应外合,诛杀了八千衙兵。
这人,就不知道脸面二字该怎么写。想钓他过来,怕是有点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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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断续续的攻城战持续了一整天,入夜之后,甚至又攻了几回,这才罢兵。
这一晚,匡卫军中暗流涌动。
战殁同袍的尸体、受伤袍泽的痛呼,无一不在折磨着他们不安的心灵。
对死亡的恐惧渐渐压倒了发配异域的担忧,军中到处是窃窃私语之声,军官都压制不住,甚至可能也懒得压制了。
这个时候,几乎就差有人振臂一呼了。
庞师古瞪大着双眼,带着亲兵来回巡视,仔仔细细盯着营内的每一个角落。
一有苗头,即行诛戮,手段之狠辣,让人不寒而栗。同样地,也激起了军中将士的逆反心理。
梁军再乖,再听话,那也是和其他藩镇比。但他们终究是武人,终究是桀骜的武夫大爷,作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可不是靠严刑峻法就能压住的。
初六一大早,战事毫无悬念地再度展开。
郭绍宾、张筠、赵麓、赵岩四人卯足了劲,坚锐、忠武二军知道不能再像昨天那样攻一阵就溃下去了,今日的攻势格外猛烈,几乎超过他们在颍东前线过去一整年的表现。
战至午后,寨内的匡卫军已不足六千,满营都是伤兵,哀嚎不已。
萧符悄悄溜到了康延孝身边,低声密语。
康延孝刚刚从寨头厮杀回来,正喘着粗气,闻言静下心来,默默听着,时不时说几句,萧符连连点头。
未时,战斗愈发激烈,坚锐、忠武、武威三军屡次攻上寨墙,一些匡卫军士卒不愿死于此地,纷纷从北面越寨而出,逃进野地里,守军不能阻。
庞师古刚刚杀退了武威军,亲斩军校一员,闻讯大怒,带着一百亲兵,怒气冲冲地赶向寨北。
行至半途,突然一箭射出,正中其脖颈。
庞师古亲兵大惊失色,立刻将其团团护卫起来。
“君等顷岁远征,不见家人,卧冰吃雪,死伤枕籍,又得到了什么?”
“贼有数十倍之众,今力不能敌,俱死乎?”
“梁王已逃回汴州,君等还要死战么?何其愚也!”
周围响起了齐声呼喊,远近皆闻。
正席地而坐休息着的匡卫军士们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护卫他们的主帅,而是神色一动,默默听着。
“杀了庞师古,降夏王,我等还能归家。”
“夏王仁德宽厚,诚信待人,何所疑惧?”
“今身陷重围,遁将安适?不如降了!”
蛊惑人心的话语越来越多,仿佛有魔力一般,直钻入人的脑海之中。
“住口!”庞师古的嘴角溢出血沫,用尽全身力气斥道。
“杀了庞师古,我等便有救了!”百余军士持械冲了过来,大声呼喊道。
“那不是都虞候康延孝么?他都反了,我等还犹豫什么?”有军士看到一身重甲的康延孝冲在最前面,大声道。
“妈的,干了!”
“老子早看庞师古不顺眼了!”
“杀了他就能回家了。”
“杀啊,苛虐士卒,这种人就该碎尸万段。”
越来越多的军士涌了上去,神情癫狂,满眼通红。
亲兵只稍稍抵挡了一会,便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庞师古仰面躺在地上,神色悲戚哀伤。很快,无数刀斧遮蔽了天空,几乎在一瞬间落在了他身上。
梁地重将,就此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