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都头何意?怎生纵放了那么多人?”契苾璋问道。
他在城父、永城、临涣三县大肆征丁,为此还镇压了一场兵乱,好不容易把队伍拉了起来。进入宿州境后,又是故伎重施,打算拉丁入伍,结果竟然被放走了?
“契苾军使勿忧。贼人连战连败,军心不振,我纵放几个生口,亦无关大局。”高仁厚笑道:“将军喜气洋洋归来,定有斩获喽?”
“没甚斩获。氏叔琮也是硬茬子,我攻其前军一部,竟然攻不动,两军杀伤相当,真是晦气。回师时绕了下道,击破一股乡勇,俘斩数百人。”契苾璋一脸晦气地说道。
“慢慢来,飞胜、雄威二军非弱旅,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向来没吃过苦头,当然不服气了。”高仁厚笑道:“慢慢打,不能急,一急就有破绽,就会让人钻了空子。”
“你打仗的路数我不喜欢。”契苾璋直言不讳地说道。
按照契苾璋的方略,就是不断派出蕃人骑兵,迟滞、消耗敌军,然后派出飞龙军,快速机动,神出鬼没,对敌人发起攻击,拼着付出巨大伤亡也要将他们打崩。
什么老谋深算,镇定自若,不符合武夫们的审美,跟个毛锥子一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高仁厚也不和他争辩,只是摇头笑笑。
每个人打仗的风格,本来就不一样。
有人勇猛精进,乱拳打死老师傅,把镇定自若的所谓儒将、智将给打得落花流水,一力破十会,完事后还要奚落你一番,杀人诛心;有人老谋深算,走一步看三步,把什么都算计到了,将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有人打仗跟庙里的泥胎木偶一样,情绪都不带变化的,冷酷无情,耐心等待,只求目的,不择手段……
一个集团,各个大将的风格都一样才是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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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叔琮的大军离开了下蔡县,沿着淮水向东。
这样行军,路其实变远了,不是很合适。但没办法,夏人派了大量蕃骑过来,沿途骚扰,甚是烦人,逼得他改变行军路线,顺颍水而下,先至颍口,取得补给之后一路向东。
这样走有个好处,那就是粮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因为淮水就是他的粮道,夏人的骑兵再厉害,也没法游到宽阔的淮水之中厮杀。
杨行密确实很够意思。他派来的水师一直没走,留在颍口大营等待。氏叔琮退兵后,水师再度启程,帮着转运辎重、伤员,解决了很大的麻烦——辎重、伤兵是最拖累行军速度的,有船运真再好不过了。
夏贼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蕃将契苾璋统领的飞龙军更是一帮亡命之徒,硬碰硬打起来伤亡着实不小,这给他的内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另外,他有些怀疑梁王失了方寸了。
一会让他去收复亳州失地,一会让他注意贼人动向,谨防他们攻向徐宿。
你到底要我怎样?
氏叔琮也有些气,思来想去,既然夏贼大举东进,朝宿州而去,那么就先至涡口,把营寨重新扎起来,稳住退路,然后再北上。
而在他们这支主力大军之外,还有杨师厚、赵岩、朱汉宾所部一万五六千人,直接从颍州东进,这会已至蒙城。
两路进兵,总兵力五六万人,寻找机会围歼契苾璋部。
方略差不多就这么个方略了,但氏叔琮其实没太多信心消灭敌人,因为他们有马,打不过可以跑,你能怎样?收复亳州陷贼之地就不错了,别想太多。
而且,最怕契苾璋跑了后再回来,兵太少,武备空虚的地方太多,敌人又是四条腿赶路,真的防不胜防。
“大帅,周本来了。”亲将快步走了过来,禀报道。
“让他过来吧。”氏叔琮摆了摆手,继续想心事。
周本带着数名亲随策马而来,一路走一路看,对梁兵的军威赞不绝口。
“见过氏都头。”周本下马行礼道。
氏叔琮很不耐烦地下马回礼。
“好消息啊,氏都头。”周本大笑道。
氏叔琮瞟了他一眼,没搭话。
周本丝毫不以为意,继续笑道:“方才收到吴王信件。吴王对夏贼挟持天子,祸乱朝纲亦很愤恨,声言欲讨之。”
“怎么个讨法?”氏叔琮随口问道。
“吴王说,若梁王兵力不济,难以剿贼,他愿遣楚、泗二州兵马北上入徐宿,助梁王共讨邵贼。”周本笑道。
氏叔琮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他嗅到了诡异、危险的味道。
楚、泗二州,都是杨行密赏给手下的。其中,李神福任楚州刺史,刘金新近被委任为泗州团练使,操练兵马,整备边防。
“此事需得梁王应允方可。”氏叔琮暂时不愿得罪周本,虽说心里已经很不爽了。
“也是。”周本哈哈一笑,将此事揭过不提。
随后便聊起了其他事情,言语间多有结好、拉拢之意。氏叔琮不傻,听得懂周本话里话外的意思,但他装作不知,继续敷衍着。
二月二十五日,大军进抵涡口,扎下了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