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抽刀入鞘的声音此起彼伏,查完刀剑之后,又开始给步弓上弦,一切有条不紊。
“杀!”李璘大步上前。
“杀!”两千甲士齐齐跨出脚步。
梁军营地内如临大敌,疲惫到极点的军士互相鼓劲,奋起余勇,准备迎战。
厮杀了这么多年,大伙都清楚,夏贼这么疯狂地进攻,怕是很难挺过今日了。
气氛十分沉闷,他们仿佛理解了郓、兖、徐军士在被他们围攻时的内心感受。
攻营的夏军陡然加快了脚步,然后弓手上前,强劲的箭矢近距离射出,肆意收割着人命。
梁军这边的还击不是很有力,大部分人没有备用弓弦了,还能拉开的步弓并不多,弩也损坏大半。他们砸锅卖铁地凑出所有还能使用的弓弩,箭矢一蓬蓬飞出,正在前冲的夏兵如同秋天原野上的麦子,被农人一片片割倒。
没有人后退,杀红了眼的人是不可理喻的。
天雄军的步槊手咬着牙,一跃而上,与梁兵战作一团。
李璘重剑连斩,连杀三人。他的兜盔被梁人一斧擦过,已经不见踪影。那一斧若再低些,以勇武名冠天雄军的李都虞候已经壮烈战死了。
但他没事,不代表其他人也没事。
眼角余光之内,何檠负伤倒地,捂着肚子,满脸痛苦之色。
一起随他斩得朱延寿单骑走免的勇士也大面积战死,有人至死还掐着梁兵的喉咙,而梁人则将刀剑捅在他身上,死死往里插,头脸胸口之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口。
“冲进来了!”李璘又斩一人,冷不防被人一枪捅中了大腿,摔跌而去。不过心中满是喜悦,越来越多的袍泽越过了车障和低矮的栅栏,不断往里冲杀。
还有人在将车障移开,不远处的骑兵已经开始列队,银光闪耀的具装甲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慢慢加速,顺着步兵打开的缺口,高速冲了进去。
这几乎就是致命一击!
激战正酣的梁兵猝不及防,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胡真手持一柄短剑,刺死了一名杀到他面前的天雄军士卒,然后且战且退,在一帮亲随的掩护下,移开了车障,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正在雪原上巡弋的骑兵见状,立刻围拢上来。
寇彦卿挥舞着陌刀,勇不可当。这场战斗下来,他已经斩杀五人,其中两人还是身背认旗的武学生队头。但身边的亲随越战越少,已是到了穷途末路。
东西两侧擂起了战鼓,天德军不顾伤亡巨大,又出动了。
“杀贼将!”一群天雄军将士杀了过来。
寇彦卿惨笑一声,舞起陌刀,斩断当面一人的头颅,义无反顾地对冲了上去。
“从来幽并客,皆共尘沙老!死得其所,快哉快哉!”高亢沙哑的声音杀入夏兵阵中,踟蹰前行七八步后,渐渐消失不闻。
“贼将死了!”
“寇彦卿死了!”
“胡真逃了!”
外围有人齐声高喊, 传入已经乱了建制,陷入各自为战状态的梁兵耳中,几乎瓦解了他们最后一丝斗志。
“弃械跪地者免死!”
“夏王仁德,弃械跪地者免死!”
有骑兵绕着营地转圈,齐声呼喝。
“哗啦!”第一个长直军士扔了器械,垂头丧气地跪倒在地。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器械掷甲声此起彼伏。除少数人还在负隅顽抗之外,大多数梁兵都弃械投降了。
有梁将带着最后两三百人聚在一起,长枪向外,如刺猬一般,拒不投降。
一瘸一拐的李璘踹翻了欲下令射箭的军官,带着数百重剑手,呐喊着冲了上去。
臧都保、牛礼骑在马上,远远看着这一切。
他们没有阻止。
兵,没了还可以再练,但这种一定要面对面砍翻敌人的精气神,却练不出来——嗯,下不为例好了。
蔡松阳、杨晟的军士冲了过来。他们二话不说,开始收拢俘虏,打算押解回营。
“混蛋!”臧都保马鞭一指,道:“给我拦住。那些降兵是我的,蔡松阳好不要脸!”
降兵的准确数字他不知道,但粗粗看了一眼,估摸着三千还是有的。这等久经战阵的锐士,谁敢抢我跟他急!
“军使,抓到胡真了!”有斥候来报。
臧都保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嫌弃。这种人,怎么不去死?
不该死的寇彦卿,却义无反顾地战死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何其之大。
更恶心的是,胡真多半死不了,还会安享富贵,夏王多半还要赏赐他宅邸、财货,给汴州将官看。
这世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