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军已至泽州,李罕之收缩各地兵马,向州城靠拢。
为免野人遗粮为汴人所获,李罕之下令各部就地征粮,所获全部运入州城。
精壮则补入军中,老弱妇孺充作菜人,绝不能留下任何一点东西给远道而来的汴军。
汴军主帅是邓季筠,副帅为朱崇节,将兵万余。另有李谠、李重胤二将,各领兵数千。三路齐发,气势汹汹地扑来。
骁将葛从周则率精骑千余,昼夜兼程赶往潞州,增援已入州城的冯霸三千余众。
在他们身后,河南府张全义也动了,亲率大军五千,与先期赶到的朱友裕部一起,往泽州方向前进。
听闻朱全忠自领大军出汴州,一路汇集人马,已快至河阳。
大军云集,旗幡猎猎,一场血战似乎在所难免。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便是一声惨叫。
须臾,大群甲士破门而入,正在屋内快活的几名李罕之部军士拔刀相抗。
不过他们的反抗是徒劳的,很快便被斩成了数段。床上的妇人也遭了池鱼之殃,不过刀斧临身时她吭都没吭一声,仿佛早就死了。
杨师厚大步走了进来。
“收拾收拾,今晚我住这里。”荒郊野外,就只有这么一个村落。李罕之也是够狠,民宅烧了个七七八八,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么?
听闻其镇泽州,日夜侵攻河中之晋、绛二州,收其财货犒军,掠其民人为食。杨师厚对这个前将主也是深为叹服,兽兵固然勇猛,然不能持久,终究要败。
他突然想起了符存审和王建及,他俩在朔方还好么?
“副将,收拾干净了。”有亲兵过来禀报。
杨师厚扫了眼血迹斑斑、腥味浓重的屋舍,也不嫌弃,直接坐到了床上。
自投奔朱全忠后,因为作战勇猛,他已连升两级,调到忠武军节度使赵昶军府内为将,管兵千人。
此番北伐,军令传至陈许后,赵昶不敢怠慢,立刻派杨师厚为先锋,将兵千人,星夜兼程,赶往泽州。而他则自领大军七千余,押运着粮草、器械,赶往郑州汇合朱全忠部主力。
蔡州的奉国军亦出兵四千,目前还在路上。
这又是一次堪比攻打武宁时溥的大规模征战,声势浩大。
宣武镇,以及宣义镇、忠武军、奉国军、佑国军(河南府)、河阳镇这五个附庸藩镇,全部出动,不知道李鸦儿能不能顶得住。
幽州、大同两镇,可是已经出兵了啊!
征战途中,杨师厚并未卸甲,而是和衣而眠。
但不知怎地,他又想起了符存审和王建及。
他对王建及没什么恶感,但对符存审忌惮很深。
当初在河中,差一点就被他杀了!
那人看似做事公正,爱讲道理,但绝不迂腐,该下杀手时不会留情。
呵呵,李罕之手下出来的人,迂腐之辈怕是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如果没被吃掉的话。
数百匹马换回家人,符存审居然这么值钱,邵树德收揽人心可真是不惜血本啊!
如果当初给我开这个价,我早就——
杨师厚越想越烦躁,胸中涌起一股暴虐杀人的冲动。
外面又想起了马蹄声,还有军士的喝问。
“何人?”杨师厚迅速起身,默默地给步弓上弦,问道。
“是宣义镇谢副使。”有军士答道:“从河中而来。”
谢瞳?杨师厚想了想,似乎是东平郡王早年的幕僚。
东平郡王依附王重荣后,谢瞳受到王的赏识,奉表至蜀中行在,并保举为陵州刺史,后又转任山南西道通州刺史。因为上头无人,被罢任赋闲了四年之久,见东平郡王在河南发展势头良好,于是又过来投效,得授亳州团练使,再迁宣义节度副使。
位虽高,实已远离核心圈子。如今大帅身边,早有敬翔、李振、韦震三位谋主,没谢瞳落脚的地方了。
不然的话,能被屡次派出去干这干那的?
“谢副使。”杨师厚草草行了个礼。
“杨将军。”谢瞳一脸倦容道:“营中可有食水?晋、绛丧乱,百里无人烟,某已是两日未食。”
杨师厚吩咐亲兵拿了几张饼过来。
谢瞳先分给随从,自己留了一张,狼吞虎咽了起来。
“谢副使怕是去的灵夏吧?”杨师厚一点都不避讳,直接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谢瞳沉默不答。
“夏兵不会攻河东的。”杨师厚继续说道:“邵树德面善心黑,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只会援助河东,不会背后插刀。这人的脑子,可比一般藩帅好使多了。”
“杨将军可知祸从口出?”谢瞳忍不住问道。
杨师厚哂笑。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邵树德、朱全忠能白手起家拉起一支部队,凭什么我不行?
不过他终究还是听从了谢瞳的劝谏,没再继续大嘴巴。
“谢副使最好今晚就走。李克用假子李存孝已率五千骑南下潞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泽州了。一旦打起来,可顾不上你。”
谢瞳将最后一点面饼咽下,粗粗整理了下胡须和袍服后,起身向杨师厚行了一礼,道:“多谢杨将军赠饭之德。”
杨师厚一怔,默然片刻后也回了个礼,催促道:“赶紧走吧,真的快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