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陆逊要仓促撤军了!
而方才还觉得胜利在握的全琮,此刻已怅然若失。
他并非智短之人,看陆逊火急火燎的发号施令、各种的调度,便能隐隐猜到何事了。
无非乃是,逆魏久久不见踪迹的雒阳中军,如今就在寿春城内藏着!
尽管这种猜测很令他颓丧,但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其实,这也不怪他们二人后知后觉。
谁又能想到,原本在千里之外的援军,竟然早早就藏在了被困的城池之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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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陆逊与全琮已然知中计,亦打算亡羊补牢,但一切都晚了。
以两万兵马围困寿春城的步骘部,已经败了!
当魏军确定了陆逊与全琮已然转去阳渊围攻满宠部的消息后,驻守在八公山之上的孙礼便督军前来频频而扰,做出与寿春城内的王凌合力冲破吴军围困的意图。
步骘乃令勒令兵将各司其职、扼守为上,不可擅自出营而战。
但不可免,绝大部分兵力被魏军吸引来了南城门。
待两军厮杀正激烈时,三千虎豹骑与万余雒阳中军从西城门绕来,直接撞入了吴军的行列中,步骘便无力回天了。
盖因陆逊留在下的兵马中,有八千精兵乃是去岁讨平鄱阳吴遽以及豫章、庐陵等郡恶民、山越后,依着“壮者入伍为卒、羸者编户屯田”的惯例得到的。
从叛贼到士卒的时间很短,尚不足以令他们生出为江东死不旋踵之心。
更莫说是如今魏国虎豹骑已然凿穿了吴国的军阵、精锐无比的雒阳中军正将吴军当成金秋的麦子收割。
所有人都明白大势已去,败北乃定局了!
故而,他们率先弃械请降亦不足为奇了.........
当他们口中“愿降”的呼声开始在战场上传扬,很快就变成了燎原之势。
也迅速击溃了吴军各部继续死战的勇气,让吴军士气一溃千里,任凭各级将率如何呵斥或依军法斩杀都无法扭转。
无奈之下,步骘与其他将率唯有在各自部曲的护卫下,仓皇往成德戍守点而逃。
虽然向西去寻陆逊部接应的路途更近一些,但魏国的虎豹骑与雒阳中军就是从西城门杀来的,已然将这个选择给抹杀了。
步骘还好些。
他西陵镇守了很多年,从那边携带了的三千部曲皆是誓死影从之辈,故而一路溃败亦没有出现抛弃将主自己逃亡之事。相反,个别受步骘厚恩的司马或校尉,在魏军追上时,还自发督本部留下断后。
如校尉蒋修,在留下断后时,乃如此激励士卒死难。
曰:“大丈夫受命其主,得人厚恩,当以死报之,焉能贪生而束手于敌,徒增后世笑柄邪!”
言罢,将兜鍪掷于地上,领着麾下冲入追兵之中决死。
虽不免战死疆场,但却足足阻挡了魏军追兵两刻钟,令步骘得以幸免。
而临时作为步骘副将的吕据,则是没有这般好运了。
吕据,乃是江东故大司马吕范之子。
吕范曾将兵接应孙氏家小,跟随孙策开创江东基业、扶孙权统御吴国,堪称劳苦功高,其子吕据同样备受孙权亲近,早早就遣入军中历练,四处讨叛乱或攻伐山越。
对,他死于乱军之中,乃是因为他麾下士卒大多是山越之民........
此战,围城的两万吴军,能顺利逃到成德戍守点的,仅仅三千余人,十不存二。
至于为何至成德戍守点便完全了,乃是陆逊与全琮在水军的接应下从芍陂赶来了,魏军以兵力不占优势且鏖战了大半宿,便作罢归去。
但他们的战果并不止于这些。
被陆逊所遣,从陆路赶去寿春城的留赞部,未至时便遇上了些许溃兵、得悉了吴军已然大败的消息后,乃止步,令人寻水军接应从芍陂归去。
但魏军来得更早。
在寿春城下大捷后,王凌便让孙礼督四千精兵与张虎的一千辽东骑兵赶来接应满宠部。
恰好也遇上了留赞部。
结果,自然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留赞虽然鸷猛壮烈,但麾下士卒得悉战败消息后皆无有战心,且没有营寨或武钢车遏制张虎的辽东骑兵冲阵,是故大败。
待吴国水师前来接应时,他本部仅剩下千余人登船归去。
而全琮别遣入他部的将率于诠,亦本部尽没而战死。
唯独诸葛恪这一路顺利撤退归来,且还建功了。
却说,他与陈表得到陆逊的将令后,乃将营寨与一些不便携带的辎重尽数焚毁了,且让人知会丁奉部火速退兵。
那时,一直监视着丁奉部魏国两千骑兵,见状便遣人急报在阳渊的满宠部,请示是否要追击。
满宠本无有此意。
因为驻守此地的将士历经了那么多时日的厮杀,早就人人疲惫不堪。
但麾下将率文钦慨然请命。
已然积功升迁为杂号将军的他,本就汲汲营营于功业,且素来自持勇猛,逢这种追击可获战功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是故,他便私下鼓噪了几位将佐一并前来请命。
声称吴军已然如丧家之犬,自然不会再有死战之心,若是追击必然能有所获。
再者,有两千骑兵在侧,他即使长驱追击而去,亦无需担忧被驻军在六安县的朱据伏击云云。
满宠见他意固,又见其他将率斗志昂扬,乃予了他五千士卒前去。
临发,还告诫文钦不可贪功,至远只能追击到六安县北,不管有无所获,皆要罢兵归来。
对此文钦自是慨然领命。
且很难得的,一向骄横难制的他,还严格遵从了。
但也没有改变,他从趁胜追击转变为惨败而归的结局。
因昔日斩杀了叛将韩综、全歼敢死兵的功劳,令孙权大悦开怀,将他从威北将军擢为平北将军的他,觉得如此灰溜溜的归去,实在有损国威。
且他与陈表皆是计略过人之辈,能猜测到以满宠部被围困多日、士卒必然疲惫的劣势,故而便生出了伏击追兵的心思。
乃是丁奉部佯装反击,将魏国的骑兵逼退十余里,然后让陈表引本部解烦兵倍道先行,寻个隐蔽之处埋伏,自身督兵护着粮秣在后吸引追兵。
而贪功心切的文钦对此一无所觉。
急匆匆赶来的他,远远看见诸葛恪的旌旗后,乃让那两千骑兵缠住丁奉部,自身激励士卒死力向前。
诸葛恪见状,“大惊”。
乃令士卒加快行军速度,且还时不时的将一些辎重遗弃。
对此,追击的魏军,自是大喜过望。
试问,敌军为了脱身都自动丢弃辎重了,尚有何俱之?
文钦乃令将士不得取辎重,继续奋力而追。
待追了三十余里、两军士卒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后,诸葛恪倏然号令全军反身来战,而早就设伏在侧、养精蓄锐的陈表部亦陡然杀出。
如此情况下,哪怕文钦再怎么骁勇,都不能令战事有奇迹诞生。
随他追击而来的五千士卒,仅归来千余人,尚有偏将军曹珍战死,且这还是那两千骑兵为他断后的结果。
那骑督见他被伏击后,便驱兵撇开丁奉部赶来接应,在付出了六百余骑被丁奉部攻杀的代价后,才避免了文钦部全军覆没的结果。
自然,其中有诸葛恪等人急着归去、没有返身追击的缘由。
这场伏击,乃是江东此番进军唯一的胜绩。
十余万大军北进淮南,一共战死或被俘了三万有余,辎重粮秣更是损耗无数;相当于魏国还给了一场“石亭之战”了。
身在庐江郡的孙权得悉此消息时,呆若木鸡。
而荆南各郡更是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