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九月,天地萧瑟。
一直留在荆南频频巡郡县与飨将士吸引魏国注意力、为阴袭合肥筹画掩护的孙权,终于抵达了淮南。
不过,他并没有径直赶往寿春城下。
乃是沿着南淝水至合肥新城呆了二三日,见识这座令他数次铩羽而归的坚城后,便返回濡须坞坐镇。
如昔日石亭之战时他坐镇后方一般。
既是为前方将士筹备粮秣辎重,又可提防山越豪帅在江东守备兵力空虚时聚众而反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 他统御江东已然数十年了!
不管威望还是威慑力,皆不是太子孙登可比拟的。
且国运之战时的后方决策,亦不是如今的孙登能胜任的。
抑或者说,昔日郑璞进阴袭淮南筹画的思虑之三,“留镇后方看护出征将士的家小,立赏罚之责, 以求将士死不旋踵之心”之言,他终究还是付诸行动了。
算是帝王心术的使然罢。
此时, 魏天子曹叡也堪堪疾驰抵达了淮水北岸。
之所以行程如此迅速, 一来乃是随行的仅是千余虎豹骑,并没有辎重或粮秣拖累行军;另一则是他正值壮年。
拜先前子嗣凋零殆尽,且后来宠幸过嫔妃无有一人有身孕之故,收养宗室子为后的他,已然对诞生子嗣彻底死心、不再近女色。
身躯强健,乃是理所当然。
至淮水后,他乃是令虎豹骑持着天子大纛鼓噪渡河,远远让寿春城内的将士看到天子仪仗、知道雒阳中军已然赶来救援,鼓舞起死守城池的士气后,便转道去了勺陂入淮口的大营。
寻满宠问策。
对,满宠没有兵临寿春城下。
非是他对江东大军困城无动于衷,视军国大事如儿戏。
而是久在淮南的他,知道兵力不缺与粮秣辎重充足的寿春城不是旦夕可下的。
尤其是对于不善于攻坚的吴军而言。
是故,在陆逊转兵去寿春城后, 他按兵不动。
且还在军中设投石、抵角、投壶或射正鹄等比较让士卒为乐。
看似玩忽, 却是用心良苦。
不仅让士卒们迅速消弭了失合肥新城、自毁勺陂水寨对士气的影响;还令将士们觉得声势浩大、突如其来的贼吴,似是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但一路疾驰而来的曹叡, 就没有他这份心性了。
入大营便直奔中军大帐而来,不等出迎的满宠俯身作礼,当即就越前亲自搀扶,“卿年高,不必多礼。”待满宠依言直身,二人对视时,他又紧着低声加了句,“悔不听卿昔日谏言,以致今日之祸,乃朕之过也!”
身为天子,竟当臣子之面言自身有失。
且语气中充满了懊恼,满脸的灰尘也遮掩不住眼眸中的真挚流露。
“陛下何须出自责之言邪?”
见状,满宠轻声宽慰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彼贼吴犯我魏国之心不死,屡屡犯境寇边,今不过如往年之事罢了。再者,合肥新城虽陷于敌, 然寿春城犹在, 淮南亦无有丧失之忧, 陛下无须心切。”
或许, 是因为满宠的气定神闲很富有感染力,又或是满宠坐镇淮南以来数次令江东铩羽而归的干系,曹叡闻言后不由松了口气。
放下了近月时日的焦虑,一路疾驰而来的疲倦也布满了身躯。
“卿乃御贼吴重器,既言无忧,朕可心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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