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豪族林立的江东,从来无有禁酒之说。
相反,在与宴之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酒肉、美婢、倡优伎乐等俱全,方显门第与礼仪尊卑。
故而,孙权倏然觉得,案几上早就冷掉的炙肉与美酒无比芬芳。
当陆逊声称“或可为国添户”的时候。
无他,因为他终于等到江东军职最高、韬略拔群的陆逊,愿意为吴国设谋了!
“陆卿速言之!”
起身离席,亲自把盏给陆逊斟了一盏酒的孙权催声道。
姿态一如昔日石亭之战前,他亲自为陆逊牵马执鞭开道般谦卑。
陆逊恭敬扶着酒盏,待一饮而尽后,方朗声说道,“陛下,臣之思者,乃近年我江东兵出伐魏,皆主淮右而虚荆襄,今既行郑子瑾所谋,不若且显虚之。如可令朱义封为前驱临江夏、臣与诸葛子瑜督兵在后援遏沔(汉)水,阻逆魏援军;陛下将建业虎贲出濡须坞,临巢湖扬威南淝水,令逆魏以为我江东再复虚荆襄而实攻合肥之事。”
“而待臣与义封两部筑营围困得当,逆魏襄阳与樊城守军皆关注江夏局势、扼守沔(汉水)而不顾襄阳以下各县。届时,陛下可令全子璜代督大军在后取道庐江郡攻蔪春郡,自督领两万精锐逆大江倍道至夏口,代替臣等围困江夏。如此,臣与诸葛子瑜可提兵北上襄阳城外遏道,令朱义封部得以分身,长驱入柤中将万余户荆蛮皆虏掠归荆南矣!”
“届时,我军既得柤中荆蛮的粮辎供臣与诸葛子瑜、朱义封两部兵马之食,可长久与逆魏荆襄守备对峙;而陛下大军困江夏,全子璜督后军攻蔪春郡,堪称动用举国大军来战,逆魏荆襄必动荡、宛雒不安矣!”
“彼逆魏曹叡见事急,必然从雒阳、豫州甚至关中别遣兵马来救。我军可高垒深沟、塞道扼守入江夏之路,可谓得围点打援、以逸待劳之势耳!”
“今逆魏江夏守将文聘已身故,其养子文休才略不及多矣。战事旷以日久,逆魏必然担忧城池被陛下若破,故而必倾力攻之。我军号令各部戮力一心,与之战,向死不退!待各丧一二万将士,彼逆魏见我国大军皆在荆襄,且有不破江夏誓不归师之志,安能担忧我军会出其不意袭击淮右邪?”
言至此,陆逊举盏向孙权而邀,慨然作声。
“臣窃以为,若如此行事,至多三年,短则一两载,逆魏青徐必无备、淮右松懈,郑子瑾阴袭淮右之谋可事成矣!我江东可全据扬州之地也!”
“大善!”
听罢,孙权拊掌大赞,畅怀大笑,“卿实乃不世之才也!”
他是真的喜行于色。
盖因陆逊此番对郑璞之谋裨补,不仅将强攻荆襄变成了以抽丝剥茧的方式,将魏国各地戍守的兵力慢慢诱来,呈现以逸待劳之势;还顺势将柤中之地纳入谋划中,为江东添户、缓解征伐损耗的粮秣与军辎了。
柤中,并非是一个县。
位于荆山之东、编县之北,于距襄阳约莫一百五十(汉)里,土地平敞,宜桑麻,有水陆良田,可谓沔南之膏腴沃壤。
先前,魏武曹操军败于赤壁之战,以荆北守备式微,忧虑各郡县士庶跨江依附先帝刘备,抑或被孙权所掳掠,故而迁民豫州各郡县以屯田,令襄阳以南各地山野人烟荒芜。
亦令栖居山泽、不服王化的荆蛮得以机会,出山泽占据膏腴良田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