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不等仓慈回复便折身归去。
如此隐隐有要挟的态度,令护卫仓慈左右的扈从皆赤色浮面。
那功曹从事更是慨然请言,“蜀军猖獗、疤璞无礼!还请太守下令,将那使者射杀,以壮我军声势、昭我军决死之心!”
但仓慈摆了摆手,意兴阑珊,“罢了,不做无谓之举。”
也是,杀一使者无裨于时。
故而他耷眉沉吟片刻,便起身大步而前,还嘱咐功曹从事道,“君好生督令将士,莫让他们生事,我去去便归。”
闻言,功曹从事愕然。
好一会儿方反应过来,趋步向前一把扯住了仓慈的衣袖,疾声说道,“太守不可往!若彼疤璞心怀歹意,以兵劫太守,我等士卒皆失据矣!”
“呵呵~~”
不料,原本面带怅然的仓慈反而笑了,轻轻拉出衣袖,“我倒是冀望彼疤璞杀我,然观其昔日行事,非乃无智之人。”
那功曹从事再度愕然,默默看着仓慈的背影,好一会儿才面露恍然之色。
方才情急之下,令他一时执迷了。
无论如何,郑璞都不会劫仓慈要挟魏军弃械伏地的。
因为仓慈一旦被劫持,必会以死明志,而所有报仓慈恩义而来的士卒都会化作哀兵,死不旋踵与汉军战至一兵一卒。
况且,如今双方兵力悬殊、汉军胜券在握。
彼疤璞断然不会行此下作伎俩,徒增骂名以及令战事更艰难。
然而太守孤身而往,乃是欲不战......嗯,欲弭兵乎?
倏然间,功曹从事心头上泛起了如此念头。旋即,又猛然摇头将心中之念摒去,专心行走行伍中安抚士卒情绪。
而此时,仓慈已然步近了汉军阵列。
郑璞笑容潺潺出阵来迎,见仓慈身躯瘦削羸弱、身无配饰,衣无绣文,陈旧且多有针线缀补,不由拱手叹息,“久闻府君清简严明、常济孤苦,俸秩两千石而家无余财、妻儿受饿,今得见,可谓不虚名也!”
“护军莫谈无关之事。”
仓慈拱手还了一礼,语气淡淡而道,“君邀我来,我来矣。不知君有何计议,可令百姓无辜枉死邪?”
“此地非叙话之处,我已经设席,且入内就坐。”
对于仓慈的不领情,郑璞不以为意,仍含笑伸手虚引请其入内。
二人就坐后,见仓慈依旧神情冷漠无有攀谈之意,郑璞便直言道,“府君若不作无谓抵抗,我军入张掖郡后,施政皆依太守旧事,如屯田养孤寡、问贫苦恤少力之子等,仅追责从征令居豪右之家,不扰黎庶生计。且我大汉抚慰郡县,无有门第之念,赏罚必信,有寸功者必进,无德者必惩;乡邑必敬三老、必设蒙学,求人怀自厉、风化肃然也。”
言至此,郑璞顿了顿,乃反问曰,“府君在河西多年,必尝闻我大汉复陇右后施政之德,亦知我大汉丞相执法之善,何需有忧邪?”
顿时,仓慈默然。
缘由是早在汉军刚刚入驻陇右时,魏凉州各将率僚佐多以巴蜀苛待百姓、强掳资财为军用以及蜀科执法严厉等言辞宣扬,图激励将士战心。但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诸多细作陆续传回来的消息,魏官府便不再有诋毁大汉民生之言。
盖因对比之下,魏国官府比大汉更多苛政.......
抑或说,大汉继襄樊之战、夷陵之战后,以早就式微的国力、仅仅一州之地的底蕴连番用兵,而使民无怨言、将士皆用命,足以证明丞相诸葛亮执政的独到之处。
事实胜于雄辩。
有些事情是无法诋毁的,饶是敌对的魏国也无法寻到指摘之处。
自然,以仓慈的为人,也不屑于颠倒黑白与郑璞辩论。
因而他沉默片刻后,变怅然而叹,“罢了,贵军如何安民,我无预矣。我但求一死,以全名节。”
竟求死?
郑璞眉目微扬,戾气骤现,“府君若死,从君之卒,我皆没其家,罚为徒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