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郑璞心中的司马懿,是那种极善隐忍、伪装的猎人。
会将猎物麻痹到觉得万无一失的时候,再出其不意致命一击的猎人。
所以,郑璞并不相信,像司马懿这样的人,会受困于关中主力军心动荡的客观条件,而坐视大汉无有阻碍的收复凉州。
彼,必有所为!
这是郑璞的断定,也是他心绪不宁的缘由。
来于途时,他在心中推演了无数种可能,但也无法推断出司马懿会如何行动。
亦无法给张苞明言。
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忌惮司马懿,所以才让斥候去打探媪围县吧?
身为主将,安能捕风捉影堕了己方士气呢?
罢了,多思无益。
让斥候警惕些、警戒范围扩大一些,以不变应万变吧。
暂时放下心中思虑的郑璞,忽然觉得自己被连日行军跋涉的疲惫感包围,浑身乏力。
然而才刚转身,想下城头歇息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人在身侧静立了好久。
是今夜轮值的将率阎宇。
见郑璞转身了,他便很恭敬躬身作揖,“有扰郑护军,宇有一事相求。”
呃........
你我谋面寥寥,何事私下相求?
不由,郑璞有些愕然。
没有唤他起身,郑璞静静的捋胡片刻后,方出声问道,“文平所求,可是为贼子柯吾乎?”
柯吾,便是当年听令郭淮诈降李严,伏杀大汉万余精锐的羌人首领。
阎宇的从父阎晏,就是死在此役中。
“然。”
阎宇直起身躯,面带怆然而道,“宇少孤,赖从父扶持方知世理,然不等宇有报,从父竟丧贼子柯吾之手!宇若不手刃此獠,难苟活于世也!”
言罢,不等郑璞出声,他又紧接着加了句,“宇知军中律法,不可谋私而误大局,亦非求护军遣我随前将军攻金城郡。数日前,荡寇将军有军情归,声称贼子柯吾已举族徙往武威郡休屠泽。是故,宇所求者,乃是若我大汉兵锋转河西,请护军怜我从父亡于戎事,改我戍守城塞之责,随征休屠泽!”
只有金城郡攻下了,大汉才会兵锋向西。
届时郑璞护后方粮道的职责已然完成,定会与魏延一同进发河西走廊。
若是想带上阎宇部,不过是一封书信的事。
“文平有志讨贼,我安有不允之理?”
郑璞轻轻颔首,也继续迈步下城,“不过,贼子柯吾族人颇多,部落强盛,文平若想雪恨,还需多加操练本部士卒。”
他身后阎宇再度躬身而拜,“诺!谢护军成全!”
步履缓缓,越过鼾声连绵的军帐时,郑璞入了自己的大帐和衣而眠。
就是刚迷迷糊糊将入梦时,便倏然惊醒。
他猛然想起了,柯吾徙往休屠泽的蹊跷之处。
在逆魏的扶持下,柯吾的部落已然壮大到三万余人,执刀矛者近八千余人,实力堪比一郡太守。正值大汉即将兵临城下之际,逆魏竟会容他离开金城郡,而不是将其留下与魏平一同戍守呢?
若是说,他为了避刀兵而私下迁徙,也不合常理。
在诈降伏杀了大汉万余精锐后,柯吾想必也很清楚,他成为了大汉欲除之而后快的仇雠。先行迁徙避开兵锋,倒也说得通。
然而,既是躲避战火,为何选择徙往在大汉兵锋前沿的武威休屠泽如此之近?
迁徙往远在张掖居延属国(魏西海郡)的居延泽,或是敦煌郡的疏勒河冥泽岂不是更佳?
况且,河西走廊各太守或豪右与柯吾没有唇齿相依的关系,他们安能容柯吾举族而来抢夺牧场田亩?
或许,此事与近来河西豪右使者锐减有所关联,也应是逆魏针对大汉兵出金城郡战事的部署之一。
就是不知,此事乃是魏凉州刺史杨阜的调度,还是远在关中的司马懿所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