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宋子英本来等着萧静园带钱来好付买房的定金,结果萧静园来倒是来了,却是一脸的生无可恋外加便秘表情,吭吭吃吃,支支吾吾,老半天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的样子,急得宋子英站起身来,逼近萧静园的身旁再三追问,就见他无精打彩,垂头丧气,一付如丧考妣的样子。
宋子英看了,就知道事有蹊跷,越发逼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静园起初还不肯说,后来被宋子英追得急了,方才叹一口气道:“不必说了,都是我自己不好。一时高兴,没管住自己,和他们赌起钱来,一夜的工夫,输了一千九百多两银子,把带来的两张汇票一齐输掉了,定钱是付不成的了,以后再想法子。”
宋子英还没有听他说完,就跳脚道:“怎么回事?你一夜的工夫输了一千九百两银子,你在这里没有认得的朋友,怎么就有人找你赌钱,又怎么会输这许多?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章秋谷在旁边听了,也不觉惊心,便侧着耳朵听他说些什么。
萧静园料想隐瞒不住,只得实话实说道:“我原本不认得这些人,大多是汪慕苏的朋友,还有几个是钱庄上的人。昨日他们雇了一艘灯船,请汪慕苏去游虎丘,也把我拉去。他们一班人闹到晚上,高兴起来,便约我们二人一起赌钱,我和汪慕苏一时兴起,就答应了。起先以为只是朋友之间小打小闹的玩玩,原本也不在意输赢的,不料入局后,被他们勾引得控制不住,越玩越大,一百两、二百两的大赌,不到半夜,把两张汇票一齐输得精光。这可如何是好?若是我自家的钱,输掉了也还罢了,偏偏都是东家的银子,叫我带到苏州给他办事,如今输得两手空空,我可怎么交代啊?”
萧静园一边说,一边揪头发,急得满头是汗,又是焦急又是悔恨,表情做得极是到位。
宋子英听了,连连埋怨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来!如今银子输得精光,还有什么法子可想,看你怎么和东家交代!”
萧静园听了,默默无言,面红耳赤,蔫头耷脑。
宋子英又想了一回,问萧静园道:“你们是赌的牌九,还是赌的摇摊?怎会输这许多,你不要呆头呆脑的上了别人的当吧?”
萧静园道:“赌的不是牌九,也不是摇摊,他们说叫做什么‘抓摊’,是用一把棋子盖在茶碗里头,叫人打的。”
宋子英道:“做庄的人可是随意抓一把棋子,把茶碗扣在上边,那茶碗上横搁一只筷子,等你们大家打定,再把茶碗移开,用筷子拨着棋子的多少,可是这样的赌法吗?”
萧静园道:“一点不错,正是这个玩法。”
宋子英把桌子一拍道:“如此说来,你还真是上了别人的当,被别人当了冤大头白白输了这么多钱,真是糊涂到极点了。”
萧静园听了,有些疑惑,不肯相信道:“据我看,这个抓摊里头,不见得做出什么手脚。况且这些人都是汪慕苏的朋友,料想不至于骗他吧?若说是汪慕苏串同了别人来骗我,我看慕苏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是个富豪,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吧。更何况他昨天晚上比我输得还多,不像骗我的样子。”
宋子英冷笑道:“你这人真是糊涂到家了,自己输了银钱还说没有上当,天下哪有你这么呆的!你还当汪慕苏的那些朋友都是好人吗?他们遇着了你们这一对土包子,不耍你们耍谁?你们还送上门去被他们玩儿。”
萧静园听了似乎觉得有理,有些半疑半信的。
还未开口,宋子英又道:“说起那汪慕苏来,他倒是不至于骗你,但他的为人比你更加没用,自己已经输得一塌糊涂,还能来照顾你吗?你说抓摊里头做不出什么手脚,那是你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他是不是做庄的时候,要拿一只筷子搁在茶碗的底面么?这就是他们的暗号:用一个指头拈那一根筷子,便是做的幺门;两个指头,便是二门;三门,四门都是一样。他们同伙的人看了,自然心领神会。这里头的门道太多,你一个外行敢进这个圈子,不骗你骗谁!”
萧静园听他说抓摊的内幕,方才恍然大悟,悔不当初。
宋子英又道:“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追悔也是枉然,倒是你自己的事儿要紧,输了二千两银子,一时从哪里弥补回来?最好你今天先想个法子,把房子的定金付了,其余的我再替你想想办法,若是叫我家亲戚晓得,你这账房的饭碗怕是要砸了。”
萧静园道:“我正要请你帮我想个法子,你在这里人脉广,或者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