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后铭虽不愿与部下兄弟相称,却不愿失却军心。想起近几个月为了练武,有意充分休息,中断凌晨关怀众兵的惯例,当下决定恢复往日习惯,再去日日巡视。
五更天一到,龙后铭便轻轻起身,正待推门而出,却先听得门外隐隐人声。他好奇心起,倚在门旁听,只闻一人声若宏钟,道:“嗝,你道今天龙……龙副将来干嘛?”声音似正酩酊大醉。另一人道:“还不是……嗝,要来谋咱们王将军……嗝,王将军的主将之位嘛?”龙后铭一听二人对话,不觉心惊:“我不过暂将主将之事交由王副将代劳,怎地此二人却已认他为主?”又听得先一人道:“他要让我们为他……嗝,为他拚命,那是休想!”另一人回道:“幸好咱们有王将军哦,不然,不然,我们就全在那缩头……嗝,缩头乌龟底下办事了哦。”先一人朗声笑道:“哈……哈哈……嗝,说得好,好个缩头乌龟,嗝,而且还是……嗝,一个自以为是的缩头乌龟!”另一人也笑道:“这乌龟净是……嗝,净是做些表面功夫……嗝,哪里会知道……众弟兄已看清他的底子……嗝。”龙后铭听着,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原来在部下心中,我竟是如此不堪,这可不是会点武艺便能解决之事!”只在房中踱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子,又想:“可这二人说的也是实情,我自中状元以来,总自恃高人一等,要说我看不起这些兵士,只怕……也是有的。”想到此处,杨少恒日间言语登时浮现脑海,却又犹疑不决:“与他们称兄道弟,他们又会不会仍将其看作表面功夫?”只听得外面二个葫芦碰撞之声,扰乱了他的思绪,那二人嚷嚷着:“干杯……敬王将军!”又听得啪啪两声,似是门外二人烂醉倒地。
龙后铭待了片刻,不再听见二人言语,却闻鼾声大作,悄没声地出得门来,只见二人双目已闭,两个葫芦歪歪斜斜地扔在脚边,显然已自醉倒,一人看上去三十来岁,满腮虬髯,面目粗豪,另一人年岁与先一人相仿,然而形容枯槁、面色焦黄,似乎颇经沧桑。
龙后铭心道:“这二人实在是醉得很了,竟连我的房间便在此处也记不起。”又见二人衣衫单薄,心想:“躺在这岂不着凉?他们如此看我,自是因我未曾分辩,我不可对此二人无义。”于是回房取了自己被褥,小心翼翼地盖在二人身上,却也不敢多耽,唯恐二人忽然醒转。龙后铭轻手轻脚地回入自己房内,掩上房门,寻思:“不错,正是因我未曾分辩,这些人才如此看我。看来唯有像恒弟所说,与他们兄弟相称,真心结交,让他们信任我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才好加以分说。若与他们都做了朋友,谅他们也不会怀疑我做作。”当下心意已决,待得天色大明,算来杨少恒应已醒转,便即推门而出。一出门来,却见地下二人已自离去,空留折叠齐整的被褥,当下也未细想,径自寻去杨少恒。
杨少恒听完龙后铭说话,微一沉吟,道:“大哥能这般想,自是最好,然而昨日去过练兵场,今日复去,不免有些造作之嫌。”龙后铭心念已决,道:“无碍,早些把误会化解,想他们也不会介意这点小小造作。”杨少恒笑道:“好!”二人便一同朝练兵场走去。一路上龙后铭见杨少恒眼角微蕴笑意,心道:“义弟良心忒好,竟也为我欢喜。”他却哪里知道,杨少恒之所以欢喜,实是因为巧计得售。
要知道一般兵士便算喝得烂醉,也不过是在练兵场附近转来晃去,又岂会有人绕那般远到将军房门前,肆无忌惮的说醉话?那在门外高声谈话的二人,实是杨少恒所请。他知义兄秉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精神,不愿与众人深交,然而龙后铭所领的大败,着实让众人心中不快,如不破此僵局,难在下次战役中得胜,才请了二位友人将众兵心思加油添醋一番,说与龙后铭听。不过也是他知义兄待人宽仁,一不会当下与二人起言语冲突,二来事后必不会计较二人胡言,才敢行此一计。
杨少恒先往练兵场中探得众弟兄已始稍歇,才邀龙后铭一同进入。说巧不巧,二人前脚方进,又是昨日那姓范的少年当先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