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我练刀时就在想,父亲当初究竟为什么要丢下我与母亲去从军?难道在他的眼里,那些不相干的人比我与母亲更重要吗?”
“不过练完整部刀法,我便明白了。父亲那时想保护的,并不是朝廷,也不只是百姓。他真正想要守护的,是故乡。”
“父亲跟我一样,都十分想念老家的景色。对我来说,哪国的胜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再见到儿时家乡的景色,我想要那些与我一样远走他乡的人们,有机会回到原来的故土。”
“也希望有一天,我能带着父亲的遗物,将他葬在那片他眷恋的土地上。”
萧问之一口气说完了这些,那对眼睛闪烁着一种坚定的火光,看着如海道:“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心情吧?”
如海看着那对眼睛,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否,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了不了解萧问之的心情。
因为在他看来,萧问之的眼中分明藏着比他所说的话中,还要多的眷恋与情感。那些情感并不只来自于他对故乡的思念,也许还挟带有其他成分。
非罪兴许也瞧出来了,并没有对萧问之描述的故乡有所回应,只是淡淡地说:“令尊之书中豪气万丈,确实是令在下敬佩。在下记得书中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如若人人皆畏死,那又如何保护故土?又有何人愿意站出来抵挡外族?此事当是学武之人之己任,不可退却。”
萧问之点点头,“父亲确实时常如此与我说。”
如海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心中总觉得似乎有那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他既然没有继续发话,萧问之与非罪自然又朝着军营的方向前去,这回如海却是怎么都想不出说词,也不愿再开口干涉。
他总觉得萧问之固然有些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却并非是不好的,反而……更象是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过于悲伤之事。
这回,经由萧问之引路,军营外驻守的兵卒们果然不再刁难,很轻易的就将他们放了进去。
赵章一见到他们,脸上立刻便堆满了笑意。
“你们来了。我正愁着不知该怎么办,真是天助赵国啊。”
非罪面上没有什么神色的点点头,“将军正为何事烦忧?”
如海看他们两人并肩站在那里讨论公事,嘴上说着的都是一些自己听不太懂,也无心去听的内容,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烦闷之感。
他拍了拍萧问之的肩膀,小声附耳说道:“我们出去转转吧。那些随军撤退的孩子们还在营中吗?我想见见他们。”
萧问之听闻,面上微微一僵,却还是点头,“走吧。”
两人就这样不动声色的溜出了主帐,而帐内那两人正讨论得火热,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离开。
如海推着萧问之,等远离了主营帐,便听见萧问之说。
“那些孩子都死了。”
如海开始有些吃惊,随即便又觉得这一切好似都在意料之中,就象是他听见小武的死讯时那般。
虽然如此,他还是开口问了,“怎么死的?”
“……撤军时,来不及带上他们。”这个答案,如海猜想便是萧问之方才神情一僵的原因。
不过事到如今,如海内心却一点波澜都没有了。与其说是不再为这些不平之事动容,更象是对这些人有些麻木了。
自他见到赵章让弓箭手向城下射箭的那一幕,他就理解到,这些人就是这个模样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动摇他们的理念。
他点头,亦不愿再就理念问题与萧问之多说什么,他只问:“尸首安葬在哪里?”
然后萧问之又是一阵尴尬,有些勉强的才说出:“大军走得太匆忙……没有收葬。”
如海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太过生气,又或者是因为觉得他们有些滑稽,竟然在这个不合宜的时候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他说:“其实我觉得你们都很相似。”
萧问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问:“你说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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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你、赵章、静真师兄、普宗师兄,都很相似。”
“这话怎么说?”
“赵章为了保卫他的家族,可以牺牲城外的百姓,你为了完成自己的理念,也可以牺牲那些百姓。普宗师兄、静真师兄为了报仇,也杀了许多无辜之人。你们其实都一样,只要能完成目标,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萧问之低下了头,似是无法反驳这个结论。
“确实如此。我也从来不怨恨普宗将我打伤,我不能原谅的,是他抓走了燕儿。派兵灭少林之事,再怎么讨债,也应当是向我,是向燕王,为何要去为难一个女流之辈?”
“可你们不也为难那些手无寸铁,逃难到国都的百姓吗?一样的。”
“那你呢?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可我绝对不会对那些人放箭。”
萧问之神情有些激动的说:“开了城门,契丹兵就会冲进来,不开城门却又不能退敌。卑鄙的不是我们,是那些把人命当作挡箭牌的契丹人。”
“少林寺也是这般,被你们牺牲了。你还期望我能理解你们的大义吗?我做不到。”
话题一说到这件事上,萧问之便再也无法反驳。因为对于少林寺一夕之间覆灭这件事情,他的确也是心怀愧疚。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阵,只听如海又说:“谢谢你不恨普宗师兄。我也并不憎恨你们。”
萧问之原本以为如海对自己说的这些话,最终原因还是因为少林寺被朝廷出兵剿灭一事,却想不到如海后头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之间让他有些混乱。
“你若不恨我,为何要提起那些事?”
“提起那些事情,只是因为事情确实发生过。而那番话,我是对你一个人说的。”
萧问之越来越迷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你们总想着牺牲别人,去完成自己的目的。却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被牺牲的也许是你,也或许是你所珍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