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生堡一十三年,林皆醉自来隐忍,岳海灯离经叛道,姜白虹洒脱飞扬,只有他,在画好的规矩之内,稳妥安静地做他该做之事。不该说的话,他一字不提;不该做之事,他一事不为。却终究在这一日里全日颠覆。
他道:“小夜,我等你的回答。”
岳小夜并没有回答,或许这答案对于她而言,委实太过艰难。
林皆醉也没有催她的答案。他就站在外面,安安静静地等,月亮慢慢升上天空,直至中天,随后又一点一点,慢慢地落了下来。
露水也出来了,打湿了林皆醉牙色的长衫下摆,草丛中的虫声响了一夜,将至天明时到底安静下来。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有一只虫子甚至跳到了林皆醉的衣角上。在它看来,这个站了一晚的人,和院子里那些石头花草也没什么两样。
林皆醉终究还是看到了它,他弯下腰,轻轻把那只虫子放回了草地上,身上的几处骨节却随他的动作发出咯吱声响。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色将明。
林皆醉重新站直了身子,忽听“嗒”的一声,窗子推开了一条缝,一柄眼熟的短剑被放在外面的窗台上,剑柄上镶嵌的蓝宝石在微弱的天光中闪烁着若有似无的光芒。
那一瞬间,林皆醉便明白了岳小夜最后的决定。
他不发一言,拿起短剑,转身走了出去。
天色一点一点的亮起来了。
林皆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初升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泛出金黄的,温暖的光泽,他却全然没有感受到。又走一段,脚下忽然一凉,这时他才觉得不对,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一只脚已然踏进了水池里,里面的锦鲤原不怕人,有几条还游了过来,轻啄着他的鞋子。
他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慢慢地后退一步、两步,在水池边坐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的林皆醉,忽然想起了少时和姜白虹一起偷溜出去听说书的事情。
在他们十来岁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玉京城里很流行邢猎的风流故事。这位玉京第一杀手二十三岁便死于阵前,生前又是个多情人物,正是说书人中意的对象,遂敷衍出许多故事。姜白虹年少好玩,有时便拉着林皆醉溜出去听书。
那时二人尚是少年,其实对情感之事并无了解,不过是听个趣味罢了。但这些书初听引人,听多了也都是一个套路,不外乎是什么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山盟海誓,生离死别。最多女方的身份换一下,这个说书人讲的是大家闺秀,那个说书人便说青楼花魁,第三个就变成江湖侠女。姜白虹听了几次,也不爱听了,就道:“真按这说书里的讲法,这邢猎还挺累的。”
林皆醉当时听了,也是一笑。
姜白虹又道:“阿醉你说,现下这些人说的这幺邪乎,这邢猎活着的时候,应该是很受女子欢迎吧。”
林皆醉想了想道:“或许吧。”
邢猎活着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如同说书中所说一般他不知道,但他却知道那本手记里,写了这样一句话,“曾为意中人所拒,肝肠寸断。”
这行字很小,墨色极淡,又写在不起眼的地方,先前林皆醉都不曾注意到,看了几遍后才无意发现。他当时还想,被人所拒便会“肝肠寸断”?邢猎那么厉害的人,也会肝肠寸断吗?
直到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小总管鞋袜湿透,茫然坐于水边,忽然间,他明白了当年邢猎写下这行字时的心情。
如意盟与长生堡这一场联姻,婚期约的很早。一来是郁层云打算乘这个机会,进一步巩固二者之间的联盟;再有,就是郁金堂与岳小夜二人年纪也都不算太小,诚然江湖儿女对此并不在意,但若换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早就成亲生子了。
岳鸣对此也没有太多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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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家,早嫁晚嫁总是要嫁的,何况岳小夜的婚事,更多是为了日后对如意盟的掌控,那么早点儿嫁过去,反倒是一件好事。
婚期,便定在了一月以后。
江湖人虽不拘小节,但长生堡在江湖中地位不同,如意盟也不是没有势力的组织,自然还是要好好操办一番。岳小夜没有母亲,若换在从前,嫁妆筹备等事就要交由柳然负责,到现在,岳鸣便打算把这些事都交予林皆醉处理。
姜白虹却是什么都知道的,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道:“义父,小夜的嫁妆我来筹备。”
岳鸣奇道:“你?”姜白虹虽然是他看重的义子,却着实不像能做这些事的。
姜白虹便理直气壮地道:“都说长兄如父,现下海哥不在,自然当是我负责。”
岳鸣一琢磨这话,觉得也有道理,又想这本是岳小夜一生一次的大事,本应有个亲近之人为她操持,就道:“交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成吗?”
姜白虹笑道:“看义父说的,不过是照着单子采办东西,难道还比杀宁颇黎还难?再者说,就算真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不会去问阿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