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五听了,眼睛瞪得大大。
“你怕不怕死?”林清微笑向他问。
“不怕的话,现在就把行囊交给同伴,赶上前去找刘副将报到。”
沈小五只眨了两眼考虑,马上就朝林清点头,卸下装满着绳索的行囊,拔足向队列的前头跑去。
生为大明宗室宁王府长男,朱宸濠自呼吸于人世那一刻开始,从来没有孤独过。不管行坐睡卧、吃饭解手以至临幸妃嫔,未有片刻是无侍从陪伴的。
即使现在,只要他打开船舱房间的窗往外张看,那江上无数战船的水兵,江岸上驻扎的万计雄师,每一人都属于他,每一步都随他意志而走。
然而朱宸濠此际,无比孤独。
只因他无法确切知道,应该带着这支军队走往哪一个方向。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告诉他答案。
他不能完全相信他们的任何一个。
朱宸濠将娄妃与世子,还有一干侍从近卫,全部都赶了出去,所有军师重臣和武将亦一个都不许他们进来,独自关在房里,一杯接一杯地斟着酒喝。
他的脸已透红。他知道自己必定要马上作出决定但也正因如此,他才要喝酒。每喝一杯之前,他都跟自己说会在喝完它之后就打定主意。然后每一杯之后又再有下一杯。酒精并没有给他决断的勇气,只令他向那短暂的舒畅逃避,继续犹疑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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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昌传来的急报说,王守仁军队的意向已经甚为明显:正要进攻宁王的老家南昌。
只要一想到王守仁,朱宸濠就恨得几乎把牙齿咬碎。就这么一个书生,竟敢与我大明朱姓亲王、真命天子作对,阻我王图霸业?登上龙座,是我的天命。绝不会因为小小一个赣南巡抚而改变。
他只是一颗挡路的小石头。一定是。
朱宸濠再干一杯。但他仍然无法决定:到底应该回师抢救南昌?还是继续往南京进军?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其中一把苍老的声音在叱喝:“我要进去!你们即管就把刀斩下来。我这副老朽残躯,是死在战场上,还是死在你们几个卫卒刀下,于我没有什么分别!我一定要进去!”
然后房间的大门缓缓向外打开。进来的自然是提着拐杖的太师李士实。
扶着李士实一同进入的还有他儿子李君元。随之鱼贯而进的是国师刘养正、两位巫丹派上将军商承羽和姚连洲、监军刘吉及兵部尚书王纶。除了仍在外指挥包围安庆城的闵廿四和凌十一以外,宁王府最高级别的军机重臣都已在场。
朱宸濠虽半醉,哪会听不到李士实刚才的说话?他们如此不顾王爷的命令硬闯进来主帅船的御寝室,实属大不敬。
然而自从六月起兵反叛之后,他们每一个已同宁王命运共存亡。什么君臣之礼,在战场上,都远远比不上活着重要。
李士实等几个重臣,虽为争取宁王宠信勾心斗角,但在这个关头,大家的想法都一致:宁王无论作何战略决断,都胜过在此拖延不动。
“王爷,不必多虑了。”刘养正一跟宁王见面,急不及待就说:“请从速下令岸上大军拔寨登船,我们全军回师,救助南昌城,向那不识好歹的王阳明迎头痛击!”
“等一下。”商承羽咳嗽了一声,开口止住刘养正的建言。在这仲夏仍穿着毛裘的他,脸色稍比平日苍白,众人若非见识过他的可怕身手,还会以为他是个病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