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饭啦!快下来!”一声亲切的呼唤,把他从这入神的状态召回来。
是佟晶在下面的佛殿,透过屋顶破洞仰头叫喊。闫胜这时才察觉那阵升上来的奇特肉香。他的眼神恢复过来,轻轻把“虎剑”入鞘。
他从腰带的布袋掏出一物。是块手掌长的木头,半边有刀子刻削出的形状,隐约可见是个拿着剑的人形。
闫胜看看这未完成的人偶,嘴角泛出温暖的笑意。
能够令他心灵回复平静的,就只有这份同伴的情谊。
闫胜双手攀着横伸过来的树木,两脚一蹬墙壁就轻巧跃下去,转身进了佛殿。
闫胜在外看守良久,却由始至终都未发现有一条身影一直凝定地蹲踞在南面远方的密林深处,正在监视着野寺。
那人全身上下穿着一袭紧身夜行黑衣,头脸也都包着黑布巾,衣袖和裤管紧束至肘膝,本已修长的四肢显得更像猫腿。他极之缓慢地伸展双腿逐寸站起来,上身却非常稳定,一直贴着旁边的大树不离,令身影更难被看出。除非在近距离而又眼力甚佳,否则只像看见一团自然的树影。
他站直后才展露出高大的身材,腰带和肩背各处都挂着各种形状的黑布包,看来皆有一定份量,但他如此控制着缓慢站立,竟令人感觉动作毫不费力。
黑头巾之下一双眼睛,一直凝视对面三十丈开外的野寺,眨也不眨一下,眼瞳里泛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气。
“老头……是你,真的是你。好玩。”
他声音尖削,仍听出年纪已经不小。
黑衣人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摆在腰侧,隔着布包把着里面的剑柄,全身开始倒后行走。
他这倒走的姿势很是奇特,并非直线后退,而是两脚不住踏弧线,左右合起来却又变成直往后撤,脚步平稳快速,丝毫没有让人省起他是走在黑夜荒林之内。
他走着时嘴巴仍在喃喃自语,却都是一大串听不明意思的字,语气似在念咒,在这黑夜里令人毛骨悚然。
退走了数十步后,黑衣人回到先前匿藏过的一个浅坑,他的包袱行囊就放在里头。
坑内还有另外两人,正是鹰扬帮众余下的那两人,他们手里还握着六条牵狗的皮索。二人与六头猎犬沉默地躲在这没有流水的沟坑里,一直等待这黑衣男人,不敢离开半步。
“嗯,对的……今晚,就趁他们放松了警戒,又没休息足够……唔……”黑衣人不住点着头喃喃说。他这话却并非对着那两个鹰扬帮众,而是一直在自言自语,又有点像在跟虚空中一个只有他才看得见的隐身人交谈。
一看见黑衣人回来,那六头猎犬都像被什么钉在原地,不敢抖动半点。它们此刻的眼神竟比先前遇上圆性更要畏惧。
那两名鹰扬帮众也是一样。他们在林中等待去追踪的六个同伴,却苦等良久也无人回来,于是纵犬去找寻,结果在一片古老树根之间看见六人的尸体。
他们惊恐万分,知道这个买卖再不值得干下去,带着狗想走出树林离开。哪料半途就遇着这个黑衣男人,强迫他们再次放猎犬追踪“破门六剑”。
他们没有多想就照做。看着这黑衣男人那双已不年轻的眼晴,两人直觉知道拒绝他的后果有多可怕。
“对呢……不可心急……”那黑衣男人仍继续说着,当中又再夹着一些奇怪的咒语。他同时翻找行囊,从里面拿出来一片烤肉干,伸出戴着黑布套的手掌,掀起一面黑巾,将肉干递向那张围着半白长须的嘴巴。
不知道是否黑夜里的错觉,那两个鹰扬帮猎人,隐隐看见黑衣男人身上散出一层薄薄的烟雾。
“第一个,是老头。”他吃完之后,那张嘴展露出狂态的笑容,继续自语:“要杀。都杀光。”
他说着时,四周树林终于完全暗下来,他仅仅显露的身影轮廓亦被黑暗淹没。
练飞虹将身体完全缩进木桶里,让冒着蒸气的热水泡到颈项。他闭着眼晴,感觉全身血脉经络都松弛开来。
在这样的地方,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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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这样的澡,是极度奢侈的一回事。
练飞虹连续两天快马兼程,走了三百多里地赶来,为的就是这个时刻。
他那袭沾满黄土的红黑衣袍与革靴,连同弯刀、长剑与铁扇,全堆在这华丽房间一角,仍然冒着烈日曝晒后的余热。
练飞虹没有睡着,而是沉入一种比睡眠还要舒泰的状态里。他的面容满足而平静,绝不像几天前才杀过人。
只因他杀的,是绝不会令自己感到半丝歉疚的家伙。
一只手指修长的柔软手掌,轻轻抚上他泛着健康铜色的光滑脸颊,继而沿着颈项滑下去,摸着他浸在水里那年轻而结实的肩膊。
练飞虹虽未睁眼,但早就知道这只手掌向自己接近过来身为当今崆峒派“道传弟子”,这是最起码的警觉。只是他没有抗拒而已。
只因他对这只手掌的主人,绝对信任。
练飞虹提起左手来,握着那只玉掌,以指头轻轻摩擦那柔滑的掌背。
“嫁给我。”他没有张开眼,专心感受着那手掌相握的亲密感觉,突然这样说。
“别傻。”这声音,跟手掌的指头一样温柔。
“我是将来的崆峒派掌门。”练飞虹微笑说:“我要娶个怎样的女人,没有人能说半句。你不必顾虑。”
才二十七岁的练飞虹,已经有这样的自信,当然是因为了解自己的天赋师父凌翱一在六年前就破格传授他最高秘技“八大绝”里的“通臂剑”、“日轮刀”及“乌叶扇”,记忆中崆峒派近六、七十年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人物。
可是还不只如此。练飞虹知道自己比所有同门都强,真正的原因在哪儿:是对修练和比试永难填满的巨大胃口。
“我说的不是配不配得起你这回事。”那女声却说:“与别人怎么想完全无关。我说的是你。”
练飞虹抚摸她手掌的指头停下来了。
“我知道你总会离开我。”她又说。
“怎么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