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一边走在府邸的走廊上,一边看那些接连送来的传书,越看越是愤怒,将本已破裂的外袍扯了一个粉碎。
“都是一帮吃闲饭的!”他将手里布片扔下,恨恨地用脚狂踏:“这么几个武夫也找不出来?还敢自称天下耳目?”
钱宁如此盛怒,倒不是特别爱惜钱清这个胖胖的侄子,而是钱清在外行事,已经代表了钱宁本人行使威权,天下间竟有人敢动他,对钱宁而言是绝对无法接受的羞辱。
更何况是一伙天杀的武人!
钱宁少时习武,颇有天份,尤其擅长神射,左右两边都能开弓,这也是他后来得到正德皇帝宠爱的一大原因。
少年钱宁本在武事之上大有前途,但因家贫卖身,结果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巧言令色成了他的刀剑。他甚至为了向上爬,成为钱公公的嬖宠,最终爬上锦衣卫之首的地位,多少比他强得多的禁卫武官,统统被他踩在脚下。
因为这种过去,钱宁对于像巫丹派这些不受威权钱财约制、无视他地位的武者,格外感到痛恨:这群人,让他想起自己曾经有过却又失落的梦想。
如今又多了几个这种家伙反抗我!
同时钱宁当然也痛心,派钱清去收取的那大笔钱财都被劫去了。钱宁最初是因为偶然得到下属报告,才得知江西有这来路不明的“仿仙散”,当地几个贪官正在包庇买卖。平时若侦查到这种事情,钱宁自然火速去抓人抄家,严刑追赃,好填充自己的口袋;但他这次看出来,这“仿仙散”生意大有前景,于是派部下去放话,由他靠朝中势力包庇,让当地官员办这买卖,更将吕炳季等几个更大的官拉下水来,钱宁自己则坐地分肥,占去半数的利润。
钱宁打的如意算盘是:先在这江西北部试行“仿仙散”生意,要是顺利,也就直接取了制药的方子,再到各省各地照办煮碗。其时天下钱财要榨多少就多少,从前干的那些诬告逼贿的勾当,相比之下都是小巫见大巫。
不料才卖了半年,“仿仙散”的供货就突然断绝消失了,钱宁那暴富的梦想顿时成空;现在就连这最后一笔抽成也都失落,钱宁等于白干一场。
这“破门六剑”如此针对卖“仿仙散”的官员,说不定之前“仿仙散”断绝,也是这帮自命侠士的家伙造成……
想到这里钱宁更恨了,一边穿上下人递来的新衣,一边还在喃喃咒骂。
“钱大人何以如此气愤?”一把声音从走廊对面传来。
钱宁一看,乃是南昌宁王亲信李君元,正在几个钱府下人带领下走进来。
宁王为了筹谋大业,常以重金贿赂朝廷大官(钱宁当然亦是其一),因此频频派李君元到京师走动,顺道打听皇帝与朝廷近况。
钱宁为避免与宁王朱宸濠的联系过于张扬,故此吩咐府邸中人,凡宁王使者来访,不必在门外听候通传,先将其带入府中,不料刚才自己怒吼都因此给李君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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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这“仿仙散”的买卖毕竟过于阴损,钱宁不愿给太多人知悉他在幕后操纵。不过他又想,李君元既从江西来,不妨向他探探风。
李君元一身打扮仍是平日般儒雅,半点不像在官府朝廷间奔走的人物,手里轻轻摇着一把白玉纸扇,神态甚闲适。
钱宁屏退了下人,请李君元在府中花园共行,走到一个鱼池前,他才问:“李先生在南面,可有听过一伙叫‘破门六剑’的武人?”
李君元一听那四个字,心头一惊,但表面仍是若无其事地微笑。
可是钱宁已然察觉,刚才他一问时,李君元摇扇的手略震了一下。钱宁在宫中朝中阅人无数,主理的锦衣卫诏狱又经常拷问刑求,精于分辨说话神情的真假,李君元这一惊,逃不过他这双锐利的细小眼睛。
宁王府跟“破门六剑”必有过节!
“这名字确实听过。”李君元故作淡然地说:“乃是几个外地来的武者,武功很高强,在我省到处生事,弄得地方上很不安宁。钱大人如何得知?”
钱宁当下就说,自己义子钱清出游江西,如何遇上这些人而被害,关于“仿仙散”的事情自然都略去不提。
听到钱宁的手下无法查出“破门六剑”的去向,李君元不禁苦笑起来:“令公子遭此不测,还请钱大人节哀。可是也别太怪责大人的部下。”
“此话何解?”钱宁稀疏的眉毛抬了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