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瑶花不说话,指一指那客店。
“你就住这儿吗?”习小岩心里松了一口气:“那我就送到这儿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霍瑶花并没真的在这客店下榻。她不过想找个跟他分手的借口而已。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去,她也就牵着马儿走向那客店。
走到半途,她忍不住回头看看这个“鬼刀陈”。
习小岩如孤狼般的背影,快要融入黑夜里。
霍瑶花知道,自己从前也曾经跟他很相像。
习小岩想不到:那一夜,是他最后一次跟韦祥贵说话。
三天之后他乘马车到达沙头市,接风的百里帮并没有带他去谈判决斗的地方,而是带了他去停尸的义庄。
在那儿,习小岩看见一具满身血污的尸身。脸骨都被打得变形了。
“是……‘西寮’干的……”他们惊恐地告知习小岩。
所谓“西寮”是荆州府南部一带对西面流窜而来的流氓势力之称呼。他们来自岳州西部以至施州卫,被此地的富庶吸引而来,散落于多个县城,各自结成帮派,并没有什么严密的组织,但因为是外来人,行事凶悍横蛮,全不讲道上的规矩。其中又有许多来自施州、天性慓悍的蛮夷子,本地的帮会也都忌惮他们三分。
沙头市的西寮人在镇里自立了一个虎潭帮,虽然不过数十人,但因好斗而不畏死,其他帮派也都避之则吉。沙头百里帮这次雇“鬼刀陈”来,本不关这虎潭帮的事,而是要摆平另外两个帮会间的纷争;不巧韦祥贵到来谈好报酬之后,一时高兴又到镇里一家娼馆玩乐,正遇上虎潭帮一名头目,二人因争夺一个年轻姬女吵起来,虎潭帮人二话不说,也不问韦祥贵是谁就围起来殴打,当场将他活活打死,丢弃在旁边市集的烂菜堆里……
习小岩静静瞧着韦祥贵的尸身,一直动也不动。他身边的百里帮众全都不敢走开,也不敢说话。
他一直盯着韦祥贵被打得凄惨不已的脸。
这是他平生第一个朋友。
直至天都黑了,他突然蹲下来,拿起祭奠用的馒头,一口气啃掉三个,又把祭酒喝个清光。
“带我去。”习小岩平静地说,同时将背上的长刀解下来。
在烛火掩映下,百里帮众看见“鬼刀陈”的背项,仿佛散出一层像雾的气息。
本来就阴森的义庄,更感寒气逼人。
“我……我们……”百里帮的人怯懦地说:“连兵刃也没带……让我们先……”
“不必。”习小岩的声音也同样冷酷得不像人:“你们带路就行。我一个人进去。”
虎潭帮的老巢在沙头市西部文德里内,本来只是座破落空置的旧粮仓,他们流徙而来后强占它作为聚居地,还改了个威风的名字叫“西义堂”。
百里帮众带着习小岩,才走到文德里外头,却见上方的黑夜映着跃动的红光,一眼就看出里巷里燃烧着猛烈的火焰。
习小岩未等众人指路,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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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臂就将长刀拔出鞘,踏着沉重刚猛的步伐奔入巷里,刀尖刮过墙壁,划出星火。
他的眼神与脸容,盛载着满溢得快要爆发的仇恨。
可是他找到的,却只有一座已经焚烧得屋顶也快塌下的“西义堂”,还有堂前街巷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些尸体身上,全都有惨烈惊人的刀口。
一个身影站在火场外,仰头瞧着那激烈舞动的火焰,神态就如孩子欣赏节庆的烟火。
此人肩上搁着一柄刃身宽阔的大刀,刃口其中一段带有锯齿,柄首垂着一大绺人发,以血染成暗红。
那大刀的刃面上,沾满都是鲜血。
习小岩看见火光前透现的那个婀娜身影,一时呆住了,本来充盈的杀意消散无踪。
那人把脸转过来,一双妩媚眼睛瞧着习小岩。
他当然仍记得这双眼睛。
这次霍瑶花已经没有戴面巾,向他展示出雪白美艳的脸庞来。
“这是还你上次的人情。”她微笑着轻轻的说。
这一刻习小岩浑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只是无语看着霍瑶花这担着大刀的美丽姿态。只因她跟那个他苦苦追寻的女人实在太相像了。